农民《爱在东北那疙瘩》
作者:我是一首诗0(原创)    转贴自:本站原创    点击数:5397

天地悠悠,岁月蹉跎。

古往今来,真爱如歌。

有爱有恨,交织错落。

多情异种,去你不我。

在人们看过的书集或电视剧中,往往都会注上本故事纯属虚构,而我的这部作品且要注上的是:这是一段真实的故事, 它就发生在我朋友身上。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为生活所迫,他独自一人背景离乡投奔亲戚,来到了东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位漂亮而又善良的姑娘。两人在劳动和生活中渐渐地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感情的逐渐升华中相爱了,他们快乐地劳动生活着。

可好景不长,姑娘在家庭和母亲的压力下,不得不违心的和一个无赖定了婚······。

   这是一段爱情的悲剧,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我的朋友还是忘不了那位他还深深的爱着而且被埋在黑土地上的那位姑娘。他知道我酷爱文学写作,就找到我,让我把他俩的故事写出来,以寄托他对那位姑娘深深的思念。听了朋友的讲述,我深为他们这份真挚的爱情所感动,遂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位朋友告诉我,文章不要写的太小说化,要真实些,我接受了他的建议。

在写作中,由于故事很多,不能一一尽述,我只好挑选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情节,加以连贯,写成了这部不能称其为小说的小说,来和读者朋友们一起共同感受我的朋友对那位姑娘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

我想读者朋友们读后也会因有这么真挚的爱情而感动。因为故事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所以书中的一些情节难免会与个别读者朋友的事迹有所相似,若有雷同之处,请勿对号入座,敬请谅解……

 

                     第一章 梦中的她

九十年代的最后一年,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整个东北大地还在继续沉睡着,丝毫也没有春天就要来临的迹象。远远地望去,大地还是一片枯黄,没有一点生机。只有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枯草,还艰难地站在原野上,向人们展示着去年它那顽强的生命。

      清明节的前一天,一列满载旅客的列车,风驰电掣般地向着北方驶去。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不服气地在后面追赶着,列车瞬间就把鸟儿们甩在了身后。小鸟不追了,有气无力地落在铁路边的树枝上,喘息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是在说这条大虫咋跑的这么快了,真是太快了。鸟儿们怎么会知道火车都已提速了。

   车厢里的旅客很多,每个座位上都坐满了人。过道上还不时有叫卖的小贩穿过。

欧阳忆芬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他四十上下岁的年纪,中等的个头,身体有些消瘦。坐在他身边的是他刚刚十四岁的女儿。小姑娘长的很清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的透着聪明与可爱。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两条长长的小辫上扎着粉红色的蝴蝶结,看上去特别机灵。这是欧阳忆芬的掌上明珠,欧阳念。

自从六年前,欧阳忆芬和他的妻子淑贤协议离婚后,女儿念就成了他惟一的精神支柱,也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所以欧阳忆芬特别疼爱自己的女儿。

虽然离婚时按协议女儿给了淑贤,但这丝毫没有减少父女俩的感情。只要一有时间,欧阳忆芬还是总要往淑贤那跑,去看望女儿。而念每当见到父亲来时,总是特别高兴。

这么多年过去了,淑贤再没有谈过对象,始终是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活。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深深地爱着欧阳玉芬吧?

离婚时,欧阳忆芬把婚前夫妻两个共同经营的一处化妆品店给了淑贤,门面虽然不大,但也能有些收入。欧阳玉芬则在外面承包一些小的建筑工程,收入还算可以。

每次去看望女儿时,都要顺便给淑贤买些东西带去,或是给她一些钱。并且总是对她说,不要苦了自己,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受苦了。好在淑贤很通情达理,从不多说什么,总是微微的一笑,推让几句才收下。

念也很懂事,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懂事,日子虽然清苦些,在淑贤的脸上,也常常会看到些笑容。

   每年的清明节一到,欧阳忆芬就会想起他那位深爱的,静静地睡在东北黑土地上的姑娘。那是他的初恋,那有他的喜悦与忧伤,在那,他留下了最年轻的时光。

这么多年来,欧阳忆芬且没有机会去看望过她。她在那睡的还好吗?再有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今天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不安宁。从工地上早早回到住地,躺在床上,回忆着他和那位姑娘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慢慢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仿佛来到了一条小溪旁。环顾四周,见小溪的东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松树林,一棵棵高大的松树,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小溪的边上有一棵俩人才能抱过来的大柳树,前面还有一座石桥。欧阳忆芬看着想着,怎么这么熟悉呀?仿佛自己曾经到过这个地方。

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东北吗?这不是望河屯东边的那条小溪和松林吗?还有身边这棵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大柳树。

这时有一个甜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欧阳!欧阳!”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松林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一位穿着漂亮的一剪服甩着两条大辨子姑娘,一只手提着装满了蘑菇的筐子,一只手挥动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巾在向自己招手。

啊?这不是自己深爱过现在还依然不能忘记的那位姑娘吗?没错,是她。

欧阳忆芬快步的向姑娘跑去,并喊着她的名字。姑娘张开双臂迎着他,甜甜地笑着。

眼见到了跟前,姑娘却不见了。欧阳忆芬喊着姑娘的名字:“亲爱的你在那?你在那?”这时姑娘又出现了。身上的一剪服不见了,变成了帮他铲地时穿的那件血红色的上衣。

欧阳忆芬跑上前去,一下把姑娘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再次消失,俩人紧紧拥抱着。姑娘把嘴唇贴在了欧阳忆芬的双唇上,热烈地吻着。他们忘记了一切,仿佛周围什么都不存在了,全世界只有他们俩。姑娘哭了,欧阳忆芬也哭了。

“欧阳,我亲爱的,这么些年不来看我,你去哪了?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有,我没有忘记你,我怎么会忘记你,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你。”

听了欧阳忆芬的话,姑娘高兴了,可她的眼泪慢慢的变成了红色,红的像晚霞,红的像血。不是像血,那就是血。它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欧阳玉芬的胸膛上,把他的白色上衣都染成了红色。而落在地上的血滴竟变成了一颗颗红色的豆子,它们很快生了根,发了芽,长出了一串串鲜嫩的红豆荚。

他抓着姑娘的肩膀,摇晃着说:“怎么了亲爱的,你怎么了?”

姑娘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欧阳,我亲爱的,我想你想的把眼泪都哭干了,现在流的是我心里的血呀。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我在你的胸膛上留个纪念吧,怕你这次走了以后,又会忘记我,不再来看我。”

“怎么会?不会的,我这不是来了吗?以后还会常来的。”

正说着,突然从松林深处窜出来一只饿狼,把姑娘叼跑了,姑娘声嘶力竭的喊着:“欧阳,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欧阳忆芬也喊着姑娘的名字在后面追赶着,一不小心从土坡上滚了下去。他啊的一声爬了起来,柔了下眼睛,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自己坐在木板床上,眼前只有工地上用的仪器和一些杂物。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醒来之后,他打开电灯,拿出香烟叼了一只在嘴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看看自己的泪水,把枕巾都给湿透了。我不能再等了,这么多年了,她一定很想我,我要去看她!

就要到清明节了,欧阳忆芬下了决心,明天要和淑贤好好的谈一谈。

第二天,他早早就来到淑贤那里,和她讲了昨晚做梦的事情。女儿念听着听着被感动了,不由自主的念出了自己很喜欢的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念完后,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眼里竟流出了泪水。

淑贤听着,看着也被感动了。她叹了一口气:“欧阳,你的过去我是知道的,咱俩的结合还多亏了那位姑娘,因为你说过,我长的非常像她。尽管以后咱俩分了手,可我还是要谢谢那位姑娘,如果不是我与她的像貌相似,咱俩就不会走在一起,也就没有了现在咱们的宝贝女儿了”。

她看了看女儿念,又回过头来对欧阳忆芬说:“你是应该到东北去一趟了。这不,清明节就要到了,给她去扫扫墓吧,也算是了切一下这些年来你对她的思念”。

欧阳忆芬含着泪水,起身握着淑贤的手:“谢谢,谢谢你能这么理解我,你真是个好女人,这些年来是我辜负了你呀。”

“爸爸,我也要去,带上我行吗?”念边说边拉住父亲的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看了看女儿,然后用商量的口气对淑贤说:“我带女儿一起去行吗?”

淑贤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好吧,她愿跟你去就带她去吧,不过一路上可要注意安全。”

念听妈妈答应了,高兴的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脖子在脸上很很的亲了一口:”妈妈,你真好。”

欧阳忆芬拉过女儿,在女儿耳边悄声说:”这次就是你不张落我也准备带你去的。”

念又在欧阳忆芬的脸上亲了一口:“爸爸更好。”说完看着妈妈笑了。

明天就是清明节,他要带上女儿一起去东北,到那个小溪旁,那个松林里,为他那位心上的姑娘去扫墓。

第二天一大早,父女俩带着一路上所用的东西,从县城坐了一个小时的公共气车,到了火车站,坐上了这次北上的列车。

欧阳忆芬脸朝着窗外,看着一排排向后倒去的大地、河流、山峦、树木与村庄,想着自己第一次去东北的情景……。


                 第二章 初闯关东
 
 那是七十年代初,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关于要大力开展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号召下。全国的农民都极极的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中。人们起早贪黑忘我的劳动着。修沟平渠,伐木砍林,开垦荒山。还有的地方竟把平地造成了梯田。这在当时,的确给全国的农业带来了一些不小的变化。但是,那时我国的农业技术还比较落后,种子也较单一,在加上一些其它的原因,温饱问题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多数农民的生活仍然很困难。

阳欧忆芬在家里的兄妹中排行老三,上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虽然哥哥姐姐都已在生产队干活了,可算上父亲挣的公分加在一起,到秋后也分不了几块钱。生活的担子早已把父亲的腰给压弯了。因为家里困难,就在这一年,刚刚上完初中的欧阳忆芬就被迫辍学了。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每天能挣上七分工。

这年腊月的一天,欧阳忆芬和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在一起听本家一位老荣军讲完抗战时期的战斗故事回到家里,就听在外屋洗碗的姐姐说:“家里来客人了。”

他小声问姐姐:“是那的客人?”

姐姐边洗碗边回答:“是东北的表姑。”

欧阳忆芬哦了一下,刚要退出屋子,就被屋内的父亲叫住了:“忆芬哪,快过来,见见你表姑”。听父亲在叫自己,他胆怯的进了屋。见炕上父亲身边坐着一位四十多岁胖胖的女人,正在和父母说话,声音还有点侉。

表姑一家生活在东北,在欧阳忆芬小的时候来过几次,可那时他还小,对表姑早就没有了印象。

欧阳忆芬今年十七岁,长的很单薄,个子还不太高,看上去很清秀,像个姑娘似的,要么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孩。

他用手拽了拽衣角,叫了声表姑,下面还想说些什么,但怎么也没说出来。自己倒像个客人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干巴巴的杵在了那。

看到欧阳忆芬的样子,表姑乐了:“哈哈,我说表兄啊,忆芬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父亲用眼瞪了一下他,又笑着对表姑说:“这孩子就是没出息,见不得生人。”

这时母亲说话了:“忆芬哪,去帮你姐姐做饭去吧。”还是母亲帮欧阳忆芬解了围。

他红着脸退出屋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姐姐看了看他,笑着说:“活该,谁让你爱害羞呢!快添把火吧!”

他没理姐姐的话,快步跑出了屋子。

就在这一天,欧阳忆芬的命运,在父母和表姑的慢慢闲谈中被决定了。

吃过晚饭,他走出屋子,想和本家的几个兄弟去玩。就听见父亲在屋里喊他:“忆芬哪,到北屋来一下!”

欧阳家就这几间面朝东的厢房,房子已有几十年了,中间开门,南面的一间是姐姐和妹妹们住,同住的还有几个和姐姐年龄差不多的邻居家的姑娘。北面的一间是父母和哥哥弟弟住,欧阳忆芬则和本家的几个兄弟在三婶家用碎砖搭起的一间小屋子里住。

不知父亲叫自已有什么事,他进了屋。父亲说:“忆芬哪,你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表姑坐在炕里只是看着他笑,没有说话。父亲继续说:“我和你妈跟你表姑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表姑带你去东北,咱家人口多,日子比较紧巴。东北呢,人少地多,比较好生活。再加上你表姑家就有你表妹一个女儿,要是到了你表姑家,可就比在咱家强多了······。”

后来父母和表姑还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清,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他出了屋子,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想见任何人,他要自己想一想。

就这样,几天后,东北的表姑,带着这个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好、带点孩子气,而且还特别腼腆的像个姑娘似的大男孩,坐上了一列承载着他未来命运的火车,向着未知的北方驶去。

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东北好吗?他不知道。所知道的只有自己口袋里装的户口本和对未来的希望与迷茫。
 
                   

                  第三章 大辨子姑娘

“当、当、当,干活啦!”欧阳忆芬早已熟悉了生产队长贾安山那沙哑中又带点男高音的叫喊声,和铁棍敲打在铁板上发出的所谓的钟声。因为在这半年里,他已适应了黑土地上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望河屯里的生活。

虽然村子的名字叫望河屯,可从村子东边弯弯流淌过去的只是一条不算宽的小溪。平日里小溪的水并不多,只有到了下雨的时候,水才会多起来,可用不了几天,水就会很快地退下去,小溪还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你可别小看了这条小溪,它是从离这几十公里的北边一个叫黑龙泉的地方流过来的。黑龙泉是一个温泉,只要不是到了很冷的时候,它是不会完全结冻的。

小溪的两边长着各种野花野草,河堤上是一排排高大的杨柳树。每当到了夏天的时候,人们总是爱来到这些大树下乘凉。

当欧阳忆芬扛着锄头来到队部时,人已到的很多了。队部是面朝东的四间西厢房,南面两间是马圈,北面是队部。

欧阳忆芬刚想把锄头放到马槽边,就听见里边喊:“欧阳,过这边来!”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招呼他。

欧阳忆芬到这后,人们嫌他的名字长,所以把后面的两个字都给省掉了。

招呼他的小伙子姓尹,叫尹玉富,在家行二。因他干什么都有点愣性,所以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都叫他二楞。平时与欧阳玉芬的关系特别好。听二楞招呼自己,他把锄头放下,走进屋子。二愣指了指自己身边:“来,欧阳坐这吧!人还没到齐,还得会呢。”

因起得早,灯炮今天又不知被谁给弄坏了,屋子里很暗,也只能免强见到人们的大致的轮廓,看不清炕上坐了多少人。欧阳忆芬来到二愣身边挤了挤,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感觉下面有一个先软后硬的东西硌了自己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身边一位姑娘叫了起来:“哎呀,欧阳哥,你坐到我的脚上了!”

她这一喊,把欧阳忆芬吓得跳了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小翠。欧阳忆芬马上笑着说:“对不起了,小翠同志。”小翠本来长得就瘦小,这一下可把她坐了个不轻。

小翠撅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对不起就算啦!你过来也让我坐你一下子试试!也不好好看看就往下坐,哎哟!”这下可把满屋子的人都逗乐了,欧阳忆芬的脸又红了,多亏屋子暗,大家看不清。

旁边的几个姑娘也跟着起哄:“小翠别干,罚欧阳!”“对,罚他!”二楞也起哄的说:“怎么罚?小翠同志!要他赔你啥呢?要不地(要不)这样吧,让你欧阳哥在你的脸上亲一口算了,你看咋样?”这下大伙笑的更凶了。

正在这时,一个大眼睛留着短发的姑娘边喊边走了进来:“咋地啦?你们谁又在欺负欧阳了?欧阳,别怕她们,有姐姐呢,姐姐帮你!我就不信,还治不了这帮丫头蛋子,她们还成精了不成!”

大眼睛的姑娘叫王兴霞,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厉害,平时谁也不敢招惹她。别看她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文化也只有小学,可平时在屯子里就爱管点闲事。她心直口快,无论干活还是办事,都是一把好手,所以在屯子里的口碑很好。谁家的姑娘媳妇要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找她帮忙。

因为正是铲地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她长得又胖,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花格衬衫,根本就拢不住她那一对高高隆起的胸脯,双峰随着呼吸有节奏的上下颤动着。

这时不知是哪个姑娘喊了一句:“我说兴霞,你搞没搞错!我看书上电影上都是英雄救美女,今天你咋来了个美女帮英雄?我看你这“行侠”行错了地方吧!别是有啥想法吧!”

一句话把王兴霞给激怒了:“好你个臭丫蛋子,瞧我非撕了你的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瞎掰扯(瞎说)。”说着就往里闯。

“收拾她!”“对,兴霞收拾她!”大伙也跟着起哄。一时屋子里热闹了起来。

“这个,算啦算啦,大家别闹了!”这时队长贾安山丢掉手中的烟头,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这个”,这个是他的口头禅,每当说话时,前面总是要说上一句这个,哪怕是刚吃完饭打招呼,他也会说这个你吃了吗?大家已经习惯了,笑都笑不起来。

贾安山接着说:“这个,大伙都到齐了,我说点事。这个,今年雨水多,地里的草长的很快,咱们的活得尽量往前赶,要不然草长大了,一个是要吃肥,一个是不好铲。打今儿起,大伙加把劲好好干,每天给大伙多加上五分工。”

临近中午了,天空一片云彩都没有。高傲的日头,觍着它那火盆一样的大脸,把热浪铆劲的往下压,就像是在和大地较劲。天气太热了。

欧阳忆芬低着头,在谷子垄里费力的铲着,汗水把上身的白衬衫都给湿透了,可还是落后了一大截。一阵小小的微风吹来,觉得略凉爽了些。他抬起头,想擦把汗,突然觉得前面有一小片红色的光。他擦了一下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这才看清,那不是红光,而是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姑娘。

她那件红色的上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鲜艳。姑娘在帮自己铲地,两个人已经很接近了。这时姑娘也直起了腰,把她那两条长长的辫子用力甩到了身后,然后,用手撩了一下从额头上垂下来挡在眼前的一缕头发,冲着欧阳忆芬笑了笑。

他这才看清了姑娘的脸,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特别的迷人。两道细细的眉毛弯弯着,漂亮的鼻子下面是一个眯起来而两边又往上翘着的小嘴。脸蛋在那件红色上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红润。高高的身材十分苗条,已经成熟了的上身曲线把那件红色的上衣撑得鼓鼓的。欧阳忆芬认识,她叫玉洁,是屯子东头老孟家孟福才的二女儿,现在正上中学。

孟福才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嫁到了离望河屯有十多里路的夏家窝堡屯。大儿子前年也结了婚,婚后和他老婆一起迁到了离望河屯有百十里路的北荒老丈人家,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孟福才和他的老伴身体都不好,自己只能在生产队干点轻体力活,一年也挣不了多少工分。他老伴的气管有毛病,一年也不断药,再加上几个孩子都上学,家里只有玉洁的二哥是个壮劳力,所以生活比较困难。

“欧阳,不要急,一会就铲碰头了,你歇一会,剩下的让我来铲吧。”玉洁边说边铲着。

玉洁在镇上读高一,今天是星期天,没上学。她在家里帮妈妈做完家务活后,就来帮她二哥铲地。

在这里干活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谁铲到头谁就可以休息休息,很少有人帮没有铲到头的人。并不是这里的人们不乐意助人,而是另有原因的。因为每当到了铲地的时候,不论你的年龄大小,是男是女,只要能跟的上打头的,就给一样的工分。所以谁家要是有大一点的学生,放学或星期天都会去接地头。玉洁帮她二哥铲完后,见欧阳忆芬落在了后面,就主动过来帮他铲。

正在这时,就要铲到头的老李家大胖喊了起来:“我说欧、欧阳,你咋不谢谢人家玉、玉洁呀?玉洁!欧、欧阳不谢你就过来帮我铲吧,我肯定是谢、谢了。”大胖说话有点结巴,还跟谁都爱说笑话。

玉洁反击他:“你一边去吧,话都说不连贯, 个格儿(自己)还憋不住,还老爱说、说。可别把嘴憋大了,到时候合不上,小心粑粑郎子(屎克郎)飞进去,把你的早饭给推出来可就麻烦了。”玉洁说完把大家都逗乐了。

“玉、玉洁,这是咋说的呢,我好心帮、帮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咋还损人家,这可有点不够意、意思了。以后要有啥事可别怪我,不、不帮忙了。”

“哎呀”!小翠喊着:“人家玉洁都不希得(愿意)理你,个格儿还觉着挺美呢,羞不羞哇。不知道个格儿不说话正好,一说话就多吗?”

大胖也嚷道:“你们这些个小丫头蛋子,没有一个是好、好物,都早早给你们找个婆家稼出去算了,好让你们的爷、爷们儿好好管管你们,省的浑身长刺,到处扎、扎人。”

王兴霞本来就是个不让人的主,听大胖这么一说也不干了:“我说大胖哥,你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伤众了?我们这些小丫头蛋子咋着你了?什么时候把你弄疼了?就算我们都嫁了你还能捞住点啥好处吗?也不知你这人咋想的,少说了几句难道我们姐妹还能把你卖给延边(延边朝鲜族自治县)过来的那些收哑狗的小贩不成?大伙说是不是?”

“对!”“是!”“是啊,咱们可不能把他给卖了,嫂子还等他给挣工分呢。要真把他卖了就没有人给嫂子挣工分啦。哈,哈,哈。”

姑娘们说着,笑的前仰后合。把个大胖弄的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这个,别斗嘴了,快点铲吧,铲到头大伙歇一下,这个,凉快凉快。”队长贾安山在地头上喊。喊完又自言自语道:“怪热的还有心思贫嘴,真是还没累侉你们。”

等俩人铲的碰了头,玉洁低头小声说:“走,欧阳,咱们到那边去凉快一下吧。”

在谷子地的边上,是一个叫野鸡山的大土包,方圆有几百米那么大。野鸡山上除了满山的野花野草,还有十几棵高低不等的老榆树,每年人们在周围铲地时,都爱到那些榆树下去乘凉。

实际上,欧阳忆芬对玉洁并不十分熟悉,甚至都没有真正面对面的说过话。虽然欧阳忆芬来到望河屯已有半年的时间了,可玉洁每天上学,学校在屯子东边,她家住的又是屯子的东头,所以俩人很少见着面。有时碰到也是离的很远,玉洁对欧阳忆芬也是这样。

欧阳忆芬跟着玉洁来到野鸡山上,找了一个树阴比较好的地方刚要坐下,突然惊起了两只鹌鹑,把玉洁吓了一跳。.欧阳忆芬看着玉洁那惊魂未定而又有些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关心地说:“吓着你了吧?那是两只鹌鹑,在我们老家也有这种鸟,人们不到跟前它不会飞,也经常把人吓一跳。”

说着话俩人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欧阳忆芬伸了一下腰:“唉,还是这里凉快呀,快坐下歇歇吧。”

玉洁这时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坐在了欧阳忆芬的身边,出神的看着眼前一丛丛的兰色的小花,好象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转过头来问:“欧阳,你知道这种小花叫啥名字吗?你们老家有这种花吗?”

欧阳忆芬看着玉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老家没有这么多的荒地,所以很少能有各种野花。”

玉洁接着说:“它叫哺鸽花,在咱这疙瘩特别多,每年它都是这个时候开的最旺盛,可就是花期短了点。单看起来,这种花很小,可你要是成片看的话,那就会不一样了,特别鲜艳。虽然它的生命很短,可它还是能给人们带来一时的艳丽和芳香。我很喜欢这种小花。”

欧阳忆芬采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感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冲进了鼻孔,让人觉得很舒服。他闻着哺鸽花,抬起头来问:“玉洁,你叫我过来有啥事儿吗?”

玉洁正看着在花丛中上下追逐的一对蝴蝶,见欧阳忆芬问她,转过头来有些腼腆的看着他说:“是呀,我是有点事想和你聊聊,虽然在你来到望河屯的这段时间,我们并没有接触过,表面上看我们也并不是很熟悉,但是我想,在平日里人们的唠瞌中,我们彼此应该都有了些了解。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虽然年记不大,但很会办事儿,大家对你的印象都不错,当然也包括我。”

听玉洁这么说,欧阳忆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先不要夸我了,我可没你说的那样优秀,也只是个普通的男孩,要是再夸我,可真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有啥事你就说吧,我愿意听。”

“是这回事儿,”玉洁坐直了身子,把胸前的衣服往下拽了一下说:“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自从我的姐姐、哥哥结婚后,家里就只有我二哥一个人来支撑。我爹身体不好,一年也挣不了多少工分,我娘又常年的吃药,再供着我们几个上学,结婚的哥哥姐姐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平时也帮不上啥忙,所以家里挺困难的。昨个(昨天)我母亲和我商量,打算不让我上学了,多帮家里挣点工分,这样家里就可以宽裕一些。我很想上学,可家里的条件又不允许,真没办法呀。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改变些啥,可我还是想和你聊聊,我觉得这样把话说出来多少能排除掉我心里的一些苦闷吧!”说完玉洁笑了笑,把头低了下去。看得出,她那是一种很无奈的笑。

听了玉洁的这些话,欧阳忆芬对眼前这位大辫子姑娘又有了一些新的了解和认识,同时也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隐痛。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家里的生活条件不济才不能继续上学,只身来到了东北的呢?他深知一个年青人对知识的那种渴望,也深知凭着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他看着玉洁那双水灵而又有些迷茫的眼睛,感到很无奈。怎么才能帮助一下这位善良的姑娘呢?哪怕只是从精神上也好啊!他沉思了一下说:“如果你能继续上学,我说的是如果,那当然更好,但是,以后要真的不能上学了也不要太难过,人生不只是上学才有出路,我们还有很多的路可以走,只是看你怎么走。知识不止是课堂上才有,社会上的知识也很多。当你走出课堂,走进社会时,就会发现,社会上的知识是那样的丰富,生活是那样的多彩。我们当然希望在课堂上学到更多的知识,然后再与社会上的知识相结合,那样我们就会站得更高,看的更远一些。但是,不管是出于啥原因,使我们不得不走出我们所留恋的课堂时,我们应该咋办?是因为我们不能在学校继续学到我们想学的知识而懊恼吗?认为我们从此就没有了希望,所以就停止不前吗?我说的是不,不是的玉洁。虽然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现在所处的环境和状况,但是,我们还有未来,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我们努力,不放弃,未来一定是美好的。以后如果你真的不上学了,在家里也要多看些书,将来一定会有用的。你是一个有理想的姑娘,也是一个很懂事很孝顺的姑娘,你不要把我看得过高,以后你就把我当成朋友或当成一个可以交心的大男孩吧。有啥事儿你只管说,有些事儿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我会用心去听的。”

“好,我听你的欧阳。你刚才的一席话,打开了我的心结,现在我觉得心里好轻松,好敞亮,你这个大男孩的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啥事儿你要多开导我,行吗?欧阳!”玉洁说完,用手摆弄着托在胸前的一条辫子,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会的玉洁,我们互相鼓励,如果不嫌弃,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正在这时,二楞朝着这边快速走了过来,手里抓着一个什么东西,边走边喊:“欧阳,你看我抓到了啥!”

欧阳忆芬站起身来,见二楞手上抓着一只当地叫它翻巴掌的鼹鼠。这东西平时很少到地面上来,所以很难抓到它,不知怎的今天却被二楞抓到了。

到了跟前,二楞喘着气说:“欧阳,你看这东西好不好玩?你们老家也有吧?你们那管它叫啥?”

“哦,我们那也有,人们叫它瞎昏鼠。”

“咱用柴火烧它吧!挺有趣的,平时抓到老鼠也都是用火去烧它。”

二愣正说着,大胖也跟着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二楞,别、别烧,等收工后我拿、拿回去给我儿子玩。”说着伸手就去抢。

别看这小家伙圆胖胖的,可它还特别的机灵,大胖一抢,二楞一个没拿住,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转眼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玉洁也忘记了刚才那种压抑的情绪,冲着大胖喊:“叫你抢,活该!就连翻巴掌都知道你大胖不是个好物,所以见了你来还不跑,那才怪呢!”

欧阳忆芬也笑着说:“跑就跑了吧,省得拿回去咬了小孩子的手,那就不好了!”

二愣嘟囔着:“抢?抢?你抢啥抢?这下跑了吧?真是的。”

大伙的打闹声把正在眯着眼休息的队长贾安山吵醒了。他站起身来,用手揉了一下眼睛:“这个,看来大伙是不热了,这个,快起来干活吧!赶凉快多铲点!”边起身还边嘟囔:“歇着也不好好的,叽叽喳喳闹啥玩意呢。”

 

            第四章 表妹雪儿

自从那次在野鸡山和玉洁接触聊天以后,在欧阳忆芬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玉洁的影子。高高的个子,苗条而又丰满的身材,走起路来总是一晃一晃的两条长长乌黑的大辫子,还有那双好象总是在说话的大眼睛。还有着别的小姑娘少有的那种过早的成熟与稳重。这是个多好的姑娘啊。

玉洁真的不上学了,很可惜。但有些方面她也是幸运的,是有些姑娘没法比的。那就是上帝赐给她了一副美丽的容貌和苗条的身材,还有她的孝顺和善解人意。

“欧阳哥,吃饭了!”一个女孩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哦!知道了!”欧阳忆芬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手里的小说放在用木板搭起的书架上。下炕穿好了鞋子,走出屋子。

小姑娘是欧阳忆芬的表妹,叫雪儿。雪儿比他小两岁,在镇上的初中上二年级。她身材虽然不高,但长得却很清秀,皮肤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白净细腻。留着短发,黄色的上衣,浅蓝色的的确良条裤,鼻子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虽然眼睛随了表姑不算大,可看上去却有着那种城市女孩的文静与典雅。尽管表姑和姑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对她也很娇惯,但雪儿却很懂事,对父母非常孝顺,除了学习以外,很少让父母为自己操心

表姑家的房子在屯子的中间靠北,是三间用土搭起的正房。在表姑家的东邻,是一户姓赵的老师家,因工作调动,一家人都搬走了,所以他家的那两间土房就闲了起来。因为离表姑家近,欧阳忆芬搬来时,就住在了这里。

“欧阳哥,今天爸爸出车到镇上去,妈妈跟着也去了,还特意从镇上给你买回来一件短袖上衣,妈妈叫你过去穿一下,看合不合适。”雪儿在欧阳忆芬面前总是这样称呼自己的父母。

自从欧阳忆芬到了她家里,她就把欧阳忆芬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把自己的父母,当成欧阳忆芬的父母,有什么事都爱跟他说。虽然雪儿的年龄也不算太小了,可必竟也还是个小女孩,天生的又那么天真,好象比她欧阳哥小很多似的。每当见欧阳忆芬有时间时,就追着让他给自己讲关里的故事,欧阳忆芬也总是不怨其烦。

姑夫正忙着在屋前弄他刚刚从镇上买回来的一条鞭子,见欧阳忆芬过来,笑了笑说:“你姑姑在屋子里等你,快去试一试衣服吧!”

姑夫这人很实在,平时不爱多说话,就是喜欢马车,在生产队当了好多年的车老板了(赶车的把式)。姑夫也很喜欢欧阳忆芬,因为孩子少,家里的条件比别人家好点,所以每次到镇上或去县城出车,总是要给雪儿和欧阳忆芬买些东西带回来。

实际上,年前表姑把欧阳忆芬从关里带过来,就是和姑夫谈好的。因夫妻两个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还在上学,但学习成绩一向不好,有几次还闹着不上了,要到队上去干活。只是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舍得让她干活,所以左劝右劝的还凑合着上,掇学也就是早晚的事。姑夫也是关里人,是父辈闯关东的时候过来的,在这里没有更多的亲人,只有一个妹妹在县城的医院工作。夫妻俩不想将来把女儿随便嫁在东北,所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关里表兄家的欧阳忆芬。这些想法只是姑姑,姑夫两人的秘密,雪儿跟本就不知道。

在欧阳忆芬小的时候,表姑回关里探亲时就见过他,那时候表姑就喜欢这个像小姑娘似的忆芬。所以自从欧阳忆芬到了他们身边,夫妻俩对他就特别的的疼爱,比对雪儿的爱好象还多了些。

“嗯!”欧阳忆芬答应着随雪儿进了屋。姑姑忙把衣服从包里起出来:“来,忆芬,把你身上那件先脱下来,穿穿这件看合不合式?”欧阳忆芬脱下身上的衣服,穿上了姑姑给他新买的那件白色短袖上衣,显的一下精神了许多。

雪儿边看边说:“哥哥穿上这件上衣可真帅,要是再有一条的确良裤子就更好了。妈!你下次再到镇上去,就给我哥哥买一条吧!”

表姑听了笑着说:“我这次是没碰上合适的,要是有合适的我还能不买回来吗?还用的着你这小丫头子多嘴?”

“妈妈就会偏向哥哥!这回啥也没给我买。”雪儿撅着小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瞧你这小丫头子,你的衣服还少吗?上次你姑姑来,又给你买了一身,再多了你穿得过来吗?行了,快招呼你爸爸吃饭吧!”

雪儿笑着说:“妈,我这是逗我哥呢,你还当真了啊。“爸!先别弄了,吃饭吧。”边招呼边向欧阳忆芬做着鬼脸。

姑姑贴的玉米饼子是屯子里最好吃的。不但面发的好,而且饼子上煲出的锅巴也是不糊不嫩娇黄娇黄的香酥可口。

姑姑拿过碗去,帮欧阳忆芬盛上用玉米碴子做的稀饭,捡了一个锅巴最黄的玉米饼子递给他问:“昨个听赵情报说玉洁她娘不想让玉洁上学了?是真的吗?”

“嗯,是有这事儿,玉洁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只是没办法。”欧阳忆芬边吃饭边回答。

“唉,白瞎玉洁这孩子了,不但人长的聪明,平时学习又好,要是好生(好好)上学,是很有希望出息的。可就是家里太困难了,要不咋着她娘也不会叫她辍学呀,真是太可惜了。”说完看了看女儿:“就你这丫头,生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好好的学就是不好好上。”

“妈!又说我,我不是脑袋笨吗,可这也不能怨我呀,是你们没能把我生的聪明点,没怪你们也就算了,还老说我,真是的。”说完看了看欧阳忆芬问:“你说是不是哥?”

姑姑笑了:“你们看看,就你这丫头,吃饭也堵不住耍贫嘴。”

 

               第五章 赵情报这个人

“哎!今儿我这可真的有好消息。今儿肯定是真的,是我亲眼见到的。”一大早起来,赵情报来到队部就叭着嗓子喊。

赵情报原名赵道奇,只是平时爱传一些小道消息,或新闻,有一些还真的是内部消息。什么县里又要有啥样的新政策了,公社又要调来新的几把手啦,谁家的老公公上了儿媳妇的炕了,谁家的姑娘偷偷去打胎啦等等。所以人们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赵情报。

今年的化肥供应出现了困难,各小队的玉米二遍肥还都没有希望,眼看施肥的季节就要过了,化肥仍没着落。因赵情报有亲戚在县委部门,门路很宽,所以大队就找到他,让他帮忙到县里去跑一下化肥。

还真别小看了这个赵情报,经过他在县里的努力,没用几天,还真的就跑来了十多吨化肥。大队为了奖励他,还给多开了几天的工票,这下他可更有牛皮吹了。

“你们谁也不会想到这次我到县上去看到了啥吧?”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见大伙都在瞪眼听他的下文,便接着讲:“我看到了一对老毛子(苏联人)你们猜咋着?”

见他又卖关子,大胖喊:“有、有屁就放,没屁拉、拉倒,看你说点事那个费、费劲的。”

“哈,哈。大胖哥还说人家啊费、啊费劲呢,也不看看个格儿啊就费不费劲。”小翠笑他。

大胖不高兴地瞪了小翠一眼:“哪都有你个小丫头片子,闭上你那张小臭、臭嘴儿,听咱情报员的。”

赵情报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啊!猜不着吧?我跟你们讲,他们竟敢在大街上亲嘴儿,我可是看了个正着,你们说他们的胆子有多大!”

王兴霞瞥了他一眼,手一划拉,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还以为是啥新闻呢,原来就这个呀,这算啥新闻哪?听岁数大的说过,老毛子本来就那样,难道你和我嫂子就没亲过嘴吗?要不是你们亲了嘴儿,我侄子侄女哪来的?快说点儿新的吧。”

赵情报一咧嘴:“这丫头,你啥话都敢说,我看你比老毛子胆子还大。这回跟你们说个真的,大后屯老郑家郑蔫吧媳妇儿,就是会唱两句二人转的那个,前几天不是来过一拨唱二人转的吗?在她家住了几天,她就跟着一个唱二人转的跑了,扔下俩小孩儿也不管了,小的刚四岁呀,你们说,你们说,这老娘们儿该不该杀?”

“这事谁不知道?我们早就听说了,听说郑蔫吧为这事还差点上吊。你的情报都过时了。你还是说说这次给我嫂子买的是啥样的布拉吉吧。你这回碰上老毛子了,别不是从老毛子那买的吧?”王兴霞这一句话又把大伙给逗乐了。

关于布拉吉,还有一个望河屯里人人熟知的笑话。——那还是两年前的事。赵情报到长春去办事,看着大商厂里面的裙子非常好看,犹豫了好久,硬是给他老婆买回来一条,到家非让他老婆穿上不可。赵情报对他老婆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裙子,这是布拉吉。

布拉吉这名字也不知是苏联人叫的还是朝鲜人叫的,反正中国人没人叫它布拉吉。可能是城里人逗他老土,所以才告诉他叫布拉吉吧。

那时的农村就连年青的姑娘都很少有穿裙子的,何况一个快到中年的妇女。他老婆不穿,他非得让她穿,上去就扒老婆的裤子,两个人就这样闹了起来。

结果老婆闹不过他,裤子还是被扒掉了。他老婆急了,抓起裙子就扔了出去:“我让你不拉“稀,”你去拉“稀”吧,说啥我也不穿。”

说来也巧,这时他爹有事正来找他,儿媳妇一下把裙子正扔到了她老公公头上。公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愣了,一把抓下脸上的裙子,抬头又见儿媳妇没穿裤子,小两口正在打闹,也不知啥情况,脸刷地一下红了。顾不得细问,只好转身走了。

没穿裤子,却让老公公看了个明白,这下可把这 “情报夫人”羞了个够呛,为这事儿这对“欢喜冤家” 还吵闹了好几天。从他们的吵闹中,人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从那以后,他老婆也得了个绰号“布拉吉”。

现在,大家这么一笑,赵情报觉得不好意思了,白了王兴霞一眼,遮掩着说:“我看你兴霞也是快不拉……,静是瞎扯。”说完,站起来,很狼狈地走到了一边。大伙又是一片哄笑。

傍晚收工后,欧阳忆芬和大家一起边采着路边的黄花菜边往回走,一路上惊起了很多的蝴蝶和蚱蜢。小翠和一个叫英子的姑娘在追一只大蝴蝶。把两个小姑娘累个够呛,可就是抓不着。

这时大胖喊:“小、小翠,你也太废物蛋了,连一只蝴、蝴蝶都抓不住,看我,我的!”说着就追了过去,他只顾看着前面飞舞的蝴蝶,却忘了看着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被路边的树毛子给绊倒了,大胖一下跌了个狗吃屎,这下把全队的人都逗乐了。

小翠高兴地拍着手:“好啊,好,这下你大胖真的成了废物蛋了。”

大胖从地上爬起来,把一条裤腿给跌破了,腿也擦出了血。咧着嘴不好意思的说:“哎哟!这扯不扯,把裤子都跌、跌破了,就怪你们这俩个丫头片、片子。哎哟!”

小翠和英子不服气的攻击大胖:“又不是我们让你帮着抓的,是你个格儿不小心那能怨谁?咋还怪起我们来了?你羞不羞?”

欧阳忆芬忙过来关心的问:“咋样,跌的历害不?”

大胖咧着嘴:“没、没事,只是破了点皮,就是白瞎这条裤、裤子了,到家你嫂子准又要说我一、一顿。”

英子嚷着:“大伙听听,原来我大胖哥也有怕的人呀!”

“去去,小丫头,不关心也就是、是了,咋还幸灾乐、乐祸呀?跌成这样也不说安慰几句,要不是帮你们这俩小丫头片子抓、抓蝴蝶,我还能摔跤?真、真是的。哎哟!”

玉洁采了好大一把黄花菜递给欧阳忆芬:“欧阳,你不是爱吃这黄花菜吗?这些给你吧。记着,到家要用开水焯一下,要不这黄花菜新鲜的有毒,吃了对身体不好。”

欧阳忆芬接过黄花菜,关心地问:“咋样?干活还习惯吗?累不累?”

“还好吧。现在没有了在学校里上下课时的那种吵闹,也没有了回家那些让人头疼的作业,感觉轻松多了。每天和大伙一起早出晚归的干活,我看也挺好的。”

“是呀,”欧阳忆芬接过话来:“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暂时还不能完全左右个格儿命运的时候,那就要求我们必须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去面对,因为只有这样,生活才能有乐趣,我们的未来才会有希望!”

“嗯” !玉洁点了点头。

“现在还看书吗?”欧阳忆芬问。

“有时候看点。自打不上学了我就很难看进去。

“如果你看不进课堂上的书本,学着看一些小说也可以,多看一些小说也会长很多见识的。我那有几本小说,其中一本是一位苏联作家写的,名字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写得不错,最适合年轻人看,如果你喜欢看的话,今儿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这时,王兴霞也采了一大把黄花菜给欧阳忆芬送了过来。听他说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书要送给玉洁看,便笑着插了嘴:“我说欧阳,刚才你说的是啥书?炼钢的?这书玉洁看了有啥用?连你个格儿都没当成炼钢工人,难道还要让玉洁去炼钢吗?炼钢的有女的吗?我看就玉洁这细皮嫩肉的八成不行,你不如给她找点别的书看,炼钢她可不合适,是吧,玉洁?”

王兴霞这一连串的几句问话,差点把欧阳忆芬和玉洁笑趴下,把个玉洁眼泪都给笑了出来:“兴霞姐,说啥呢?啥炼钢的书,欧阳说的是一本小说的名字,小说,知道不?里边讲的是故事,还练钢,你更没说炼铁,嘻嘻。”

王兴霞瞪大了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看玉洁,又看看欧阳忆芬:“这扯呢,我还寻思真是啥炼钢的书呢,闹了半天,是故事书哇?我说呢,欧阳咋的也不能让咱玉洁这细皮嫩肉的俊丫头去炼钢呢。”

这时赵情报又憋不住了:“我说兴霞呀,你连小学三年级都没毕业,就敢和人家两个大中学生论道,那还不是个格儿找着丢人吗?这回把人丢到望河屯也就算了,下次可别把人丢到外边啦,到时候可捡不回来。以后屯子里要是有个啥事,让我们上哪找你这位女大侠去?想死大伙可咋好?”

兴霞反击他:“别瞎扯了赵大哥,在说了,你这个情报员是咋搞的?前几天你说咱屯子上要来包队干部,还结合啥省里的,这都多儿天了,咋还没来啊?你这话说的有点大了吧?省里还能知道咱这小小的望河屯?拉倒吧,我看你这情报官是快挨撤了。”

赵情报一撇嘴,很不以为然:“傻丫头,你还寻思这事儿是假的呢?这回可真没骗你们,不信过几天看看,肯定来。”

大胖一瘸一拐的又发话了:“还回又肯定,我看还是别啃……啃……啃腚(肯定)了, 直接啃屁股算了,哈哈。”

“欧阳哥!欧阳哥!”小翠终于抓住了那只大蝴蝶,可也把她累了个够呛,平平的胸脯起伏着,边跑边喊,打断了欧阳忆芬和玉洁他们的谈话。

小翠比玉洁小两岁,还是个十足的小姑娘。她还有一个弟弟。小翠是后妈,她的母亲在她姐弟俩几岁的时候去世了。后母嫁过来后,没有再生小孩。尽管自己没有小孩,可她对小翠姐弟俩并不好。父亲又怕她后母,所以小翠还没有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可她天生的快乐,每天就象一只会哨的小鸟一样,爱说爱跳。

小翠跑到欧阳忆芬跟前,气喘吁吁的说:“你看我终于抓到它了!欧阳哥,你看漂不漂亮?给你吧,你会做标本,这个做出来,肯定比以前做的那几个好看。这可不是白给你的,你得从墙上挂的那几个标本中送给我一个,要不我不给你这只。”

小翠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大蝴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还是这只漂亮啊!”

玉洁看着小翠累得满脸汗水的样子,笑着说:“瞧你这点出息,你就说这只做好了直接给你不就完了吗,还要拐着弯说。”

小翠看着欧阳忆芬嘻嘻地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玉洁姐说的,你看着办吧!”

欧阳忆芬接过那只大蝴蝶:“看不出你这小丫蛋子还是个鬼机灵,好吧,我就把这只做给你吧!但是,你可要再给我抓一只这么大的啊!”小翠高兴地说:“没问题!”

 

          第六章 草原情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这次赵情报没有撒谎,在夏秋之交,省里真的派来了农村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每个大队都有,望河屯也入住了两个,是来自省外语学院的小李、小贾,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

对当时的农村来讲,上边派工作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次是从省里直接派来的,群众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些浮动。不知上边的政策又会有怎样的变动,那些成份高的,尤其是还在戴着帽的黑四类,更是处处谨小慎微,不敢乱说乱动。

工作队入住后,在全公社的各各大队以及各生产队,立即广范地开展了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活动,对成份高或戴帽的黑四类将进行平时表现的调查,并登记上报。同时,还给每个生产队发放了一部小说《水浒传》。听工作队的小李和小贾讲,得好好看看这本小说。上边有指示,在《水浒传》里,梁山有人架空晁盖,现在中央有人架空毛主席,要大家好好学习,仔细阅渎,等等。对于政治上的东西老百姓怎么能懂?只要你说啥我听啥就是了,反正不种地就没饭吃,不花钱的小说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

庆幸的是两个年青人心眼不错,也很会做群众工作,在很短时间内就和群众们打成了一片,大伙有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离收秋还有一段时间。农活少了,生产队准备到草甸子上去打些洋草,留做冬天喂马用。队长贾安山找到欧阳忆芬,让他带着几个年青人和一辆马车去打洋草。

为了照顾玉洁家里的困难,欧阳忆芬提议,让玉洁跟着去做饭,这样他们家就可以多挣些工分,队长爽快地答应了。送走队长,欧阳忆芬和姑姑打了声召呼,就忙着去通知玉洁。

欧阳忆芬刚出院子,迎面碰上了工作队的小贾:“欧阳!你这么急匆匆的干啥去?”

“哦,是贾姐姐呀,队上一两天要到甸子上去打草,让玉洁去做饭,我通知她一下,好有个准备。贾姐姐,你这是干啥去?”

“这不,老李家三子两口子干仗了,三子媳妇刚怀孕,就挨他打回娘家去了,他爹让我去说说他,把媳妇儿快接回来。这三子也是够虎的,媳妇还怀着孕,咋就下得了手?”

“可不咋的?因为他老丈人的历史问题,几次要求入党都没入成,心里不痛快,就拿媳妇儿出气,也不是干一回两回仗了。他媳妇儿也不容易,上辈的事她有啥法?快去说说他吧,三子虎的很,别人的话不好听进去,他爹找你们工作队就对了。”

欧阳忆芬来到玉洁家,玉洁正在屋外收拾洗好的衣服,抬头见欧阳忆芬过来忙召呼:“哟,今儿咋有空过来?快到屋吧,我这就完。”

“哦,刚才队长找我,要我带几个人去甸子上打洋草,缺一个做饭的,所以我想到了你,就提议让你去,队长同意了,我想这样你也可以多挣些工分,只是不知你愿不愿去,所以过来问问你,如果去的话就准备一下,一两天就走。”

这时玉洁的母亲在屋里说话了:“欧阳!快到屋吧,这孩子,就是知道心疼人儿,有好事还惦着我们。玉洁当然愿意去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去了不是还能挣点工分?”

“哎,婶子我这就来。”玉洁笑着指指屋里,“你看把你婶子乐的。我去,也没啥准备的,那天走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到屋坐会儿抽棵烟吧。”这次欧阳亿芬呆的很晚才回家。

这天,天还没亮,欧阳忆芬就带着玉洁和几个年青人坐上马车出发了。

打洋草的甸子是由县里统一分配的,那个公社在那块都有规定,不能越界去打。

欧阳忆芬他们大队的草场离望河屯有六十来里路。因为差不多每年都有生产队去打洋草,所以每个屯子在那都有落脚的地方。他们去的这个屯子叫胜甸子,在当地来讲屯子不小,有五十多户人家。每次生产队去打洋草都是住在屯子西头的老于家。东家叫于浩君,夫妇俩个年岁都大了,儿女们也都已结婚成家,家里现在只剩下他们老俩口。

临近中午时,欧阳忆芬他们才到了胜甸子。于浩君夫妇忙迎了出来。大家下了马车,二愣和大胖把欧阳忆芬介绍给于浩君夫妇,老俩口特别热情。因二愣和大胖上几次打洋草时来过这里,所以和老俩口都很熟。几个人把行里卸下来,很快就安顿好了。老于家是三间土房,玉洁和于浩君老俩口住外屋 ,欧阳忆芬他们住里屋。安排好后,夫妇俩帮玉洁做饭,二愣和大胖就带着欧阳忆芬去看草场了。

这里的草甸子很大,平坦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青草,随着阵阵微风吹过,草儿发出的一股股清香通过鼻孔传遍全身,大草原上的空气真是太清新了。

在甸子的北面有几道大沙梁,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听二愣和大胖说,这几道沙梁东起东海,西至昆仑山,是当年天神杨二郎单身赶太阳时留下的。玉皇大帝为了奖历他,还在昆仑山的一处峭壁上印下了他一个手拿钢鞭的图像。可这只是个传说,谁也没有去考正过。

在解放前那阵,这里有好多的胡子,这倒是真的。解放后都让解放军给剿了,这些也都是听当地的老人们讲的。

沙梁上到处都是能没到膝盖的洋草和香蒿,还有一丛丛一人来高的梢条。这些梢条在当地可是宝,人们编筐窝娄的可少不了它。

在沙梁的高处,还生长着一些老榆树。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榆树的枝干都长的弯弯的,而且还很矮,老牛若是伸长了脖子就能吃到树枝上的叶子。

他们走了一些地方,最后把打草的场子选在了沙梁的南坡。那里向阳,洋草长的茂盛,打下来后也好晒干。

看好后,三个人回到住地,欧阳忆芬让大家抓紧把钐镰磨好(钐镰是一种很大的镰刀,专打洋草用的)准备下午开镰。吃过午饭,大伙坐着马车来到甸子上。

欧阳亿芬没打过洋草,看见这么大的草甸子也是头一回,就更甭说钐镰怎么用了。二愣赶紧过来教他,时候不大,就学会了,只是速度慢些。

甸子上的蚊虫特别多,每个人的头上都要扎上一条毛巾。就是这样,有时脖子上还会被蚊虫叮出一些包。

因草场离屯子挺远的,所以中午饭要带到甸子上吃。第二天吃过早饭,玉洁把做好的中午饭装上马车,也要跟着到甸子上看看,欧阳忆芬只好答应带上她。

来到甸子上,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玉洁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她高兴的不得了。下了马车,非要到甸子上转一转,说完就向甸子里跑去。欧阳忆芬在后面喊她:“玉洁!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跑到沙梁上去!”

“嗯!我知道!”玉洁答应着就一个人跑到甸子上去了。

欧阳忆芬低头打着洋草,因为是第一次使用钐镰还不太熟,所以抡起来有些吃力,头上早己冒出汗了,他不时的拿下头上的毛巾擦着汗水。

这时,听玉洁在远处喊:“欧阳,欧阳,你看那是啥?”大家顺着玉洁手指的方向看去,离这不远的一片洼地里,有一片白色的点,就像是在绿色的草坪上落了很多白色的蝴蝶。

还没等欧阳忆芬回话,大胖就抢着喊上了:“玉、玉洁,那是白草蘑,傻丫头连这都不、不知道,你把它采回来,咱们晚上就、就有菜吃了。”

玉洁听说是蘑菇,赶忙跑了过去,一会的功夫,她就用头巾采回来一大包,拿给大家看:“你们看,这白蘑快有小碗大了,肯定好吃,长这么大,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大个的蘑菇呢!”

二愣拿了一个在手里说:“这种蘑菇味道很好,肉也很厚,只有在这甸子上才找的到,不管下不下雨它都会长。”

欧阳忆芬看着蘑菇对玉洁说:“你把它放到马车上去吧,等回去咱们就有好菜吃了,小心点,别弄碎了。”

“嗯!我知道了。”玉洁跑着把蘑菇送到车上就又回到甸子上去了。

今天玉洁穿的是一件带有小碎花的浅黄色上衣,老远看上去,就像一只调皮的小鹿,在甸子上转来转去,玩的很开心。欧阳忆芬看在眼里,从内心深处不由的对玉洁升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喜爱。

临近中午时,玉洁手里拿着一串小树枝一样的东西,上面长满了像大樱桃一样的红色果实,快步的跑了过来。“欧阳,欧阳,你看这是啥!”

这个东西欧阳忆芬就更不知道了,因为他没到过草甸子,所以根本就没见过这东西,只能摇了摇头。

还是大胖又抢着说:“我说玉、玉洁,我看你是不是应该把甸子上的东西全找一遍,然、然后一起来问,这样我们还可以省,省点力气了。别一会这,一会那的,你不累我们还累,累呢。”

玉洁用眼睛瞪了一下大胖:“谁喜得理你,我嫌你说话太费劲,憋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问我二楞哥去。”说完过去拿给二楞看。

二楞告诉她这东西当地人叫欧梨,又酸又甜,很好吃的,草甸子上这些东西很多,让她多找一些分给大家尝尝。

玉洁听说能吃,就摘了一个放到了嘴里:“可不是嘛, 这东西真好吃,欧阳,来给你几个先尝尝。”玉洁摘了几个递给了他。

欧阳忆芬本来吃酸的就不行,玉洁好心给了他,也只好接过来,摘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把他酸的直咧嘴,也结巴了:“这、这欧梨是很甜,只是有些太酸了,我可真的吃不了,长这么大就怕酸的。”

他这一咧嘴把玉洁笑的腰都弯下了:“你们瞧,把个欧阳酸的,致于吗,太夸张了吧?”

“这我可不是夸张,真的是太酸了。”然后笑着说:“大家都很累了,咱们到沙梁那边的树下休息一会吧,歇完在打一场就吃饭。”

大伙来到沙梁上,选了一棵比较大的榆树,踩倒周围的蒿草坐了下来。欧阳忆芬掏出旱烟来想卷一支抽,一抬头看见远远的一棵榆树的树枝上不知是用什么草垂直的吊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感觉很好奇,就指给玉洁看:“玉洁,你看那里吊的是啥东西?”

玉洁抬眼望去,可不是嘛,只见一个比拳头大点的东西,用一根细细的长草茎吊在树枝上,随着风儿的吹动在左右摇晃着。她回头问二楞:“二楞哥,那个吊着的东西是啥呀?”

二楞上几次来打洋草时见过,他知道:“那是凌雀窝,别看这种鸟很小,可它织窝的本事却不错,这窝都是用苇子花和一些细绒草织的,特别结实。形状正好和小孩子的鞋子一麽一样,要是有两只新窝,上个底子,冬天给小孩子做鞋穿很暖和呢!”

玉洁听二楞这么一说,心动了,转身问欧阳忆芬:“欧阳,你会爬树吗?能不能帮我把它摘下来?.”

“爬树我倒是会,可我看还是不去摘的好,太可惜了。”

玉洁问:“为啥呢?”

“这是鸟的屋子,也就是它的家,如果我们把它摘了下来,不就等于毁了它的家吗?到了晚上或下雨的时候,它住哪呢,你说是不是?”

玉洁想了想说:“好像你说的对,这样吧,咱不摘了,你陪我去看一看行吗?”

两人来到了那棵榆树下,抬头看着那个织得很巧的凌雀窝,再放眼看看大草原上那蔚蓝的天空。草原的天是那样的蓝;那样的高,高的都不能再高了。在那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一朵朵的白云。就象一只只雪白的棉羊,在天空上自由的飘荡。看着这些,很能让人在心里产生出一种向往和力量。

欧阳忆芬被这蔚蓝的天空陶醉了。对玉洁说:“你说我们人类要是也能生出一对翅膀,自由的翱翔在这蔚蓝的天空,俯视着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每天和这蓝天白云相伴那该有多好啊!”

玉洁笑了:“欧阳,最近我发现你越来越能想了,也亏你想的出来,那有人能生翅膀的。”

欧阳忆芬没有说话,看着那没有尽头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玉洁站累了:“来,咱们坐下吧!老这样抬着头,脖子会疼的。”说着两个人坐了下来:“上次你借给我的那本苏联小说看完了,我对保尔很崇拜,他真了不起,单那种精神和毅力一般人就很难做到。同时对保尔和丽达的爱情也感到很可惜,明明两个人很相爱的,可一次次的就那样错过了。欧阳,你对保尔和冬妮娅的感情咋看?”

欧阳忆芬从草原上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玉洁:“保尔和冬妮娅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也可以说他们生活在两个阶级的世界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是不允许他们有结果的。因为他们处在敌对的两个阶级,而且还是两个你死我活的阶级,所以他们两个的结果很正常。说到保尔和丽达的感情,那只有归于命运了。那时他们是不可能每天都在一起谈情说爱的,所以才把一段美好的感情一次次的给错过了,我也替他们惋惜。那部小说要是让我写的话,我宁愿把他们写到一起,可那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愿望。话又说回来,如果当时他若和丽达走到一起的话,可就没有现在人们看到的这部小说了。”

玉洁从内心发出了感叹:“你说的可也是呀!”

欧阳忆芬继续说:“人生就是这样,一生都会有取舍,虽然有时不是自愿的,但也毕需遵循这一规律。如果你一心要得到一些东西,那往往就会失去比得到的更多,舍不得放弃就永远不会得到,有人因祸得福,有人因福得祸,这就是惟物变正法。”

“你讲的道理太深了,有时听不大懂,可我还是愿意听。”

“傻丫头,听不懂还愿意听,以后给你讲能听懂的,哈,哈。”欧阳忆芬笑了,玉洁也笑了。

到胜甸子的第三天晚上,刚刚吃过晚饭,玉洁突然闹起了肚子。一会儿去一趟茅房,肚子疼的腰都直不起来,这下可把大家急坏了。欧阳忆芬急切地问:“咋回事,吃啥东西了?疼的历害不?”

玉洁紧着眉头说:“还顶的住,不碍事。”虽然这么说,可看得出她很疼,额头上已冒出了汗珠。

于浩君老俩口也着急的不得了:“哎哟,你看把孩子疼的,咱这没药,屯里又没医生,这可咋办哪?”

欧阳忆芬忙问:“大爷,最近的哪个屯有医生?”

“夏家窝堡有,在正南,离这有六七里地,道挺不好走,甸子上还有狼,太危险了。”

“没关系。”他听完,忙召呼二愣:“快,二愣,咱俩一人骑匹马,快去叫医生。玉洁,你先挺一挺,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拉起二愣冲出屋子。

玉洁无力地喊:“不用了,欧阳,我没事,哎哟!”

于浩君老人也追出屋子喊:“别着忙,我给你们每人找个木棒,拿着壮壮胆,要是真有事,也有个应手的家什。”

“谢谢大爷。”俩人接过木棒,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今晚天气特清朗,虽然没有月亮,但借着满天的星星,弯弯曲曲的小路还是看的很清。两人匐在马背上,顺着小道一路狂奔。庆幸的是他俩没碰上狼,时候不大就到了夏家窝堡。

因人们刚刚吃过晚饭还都没睡,所以家家的灯还都亮着。俩人从马上下来,欧阳忆芬把缰绳递给二愣,找了一个人家敲门:“谁在家,有人吗?”

不大一会儿门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位中年男人:“干啥的,有啥事吗?”

“大叔早吃了吧?是这样,,,,,。”欧阳忆芬说明了原因。

这家男人还很热情:“这事儿挺紧,我就不让你们到屋了,我带你们找去。”回头向屋里喊:“我带他们去找一下夏医生,一会儿就回来。”

“嗯,你们快去吧,别误事。”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回应着。

夏家窝堡屯子不大,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夏医生家。

“这家就是。”那个男人上前敲门:“夏医生开门,有人找。”

“来了,来了。”夏医生打开门把他们让进屋子,见俩人满头是汗,忙问:“快坐,是哪的,有啥急事?急成这样?”

欧阳忆芬说明来意,夏医生很为难:“天都这么黑了,道上又不安全,这……。”

欧阳忆芬着急地说“夏医生,求你了,就辛苦一趟吧,病人病的很历害,有我们俩大小伙子,没事的,看完病人,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那个男人也说:“看他俩急的,病人肯定轻不了,你就跑趟吧,骑上咱队里那个大青马,那马好骑。”

夏医生想了想:“哎呀,行啊,跟你们去趟吧。”

他急忙背起药箱,从队部牵出那匹大青马,翻身上马,三人一起往胜甸子急奔。

快到胜甸子时,突然前面惊起一只野兔,从欧阳忆芬骑的大白马前边窜过,大白马受到惊吓,猛的抬起两个前蹄直立了起来。因马的速度太快,还没等欧阳忆芬反应过来,一下便从马背上窜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草地上。

二愣和夏医生两人连忙勒住马缰,他们下马去搀欧阳忆芬,二愣关心地问:“咋样?摔的重不?”

夏医生用手去搀住欧阳忆芬:“快起来,我给你看看,手脚摔坏没有?”

二愣气的一跺脚:“这该死的兔子。”

“哎哟,没事,我能动,胳膊、腿都没事,咱还是快赶路吧。”欧阳忆芬说完,爬起来,又翻身上了大白马。二愣和夏医生见他上了马,这才放心,看问题不大,也跟着上了马。

待三人赶到老于家时,大胖和几个年青人都已在院外焦急地张望着。见他们三人骑马过来,有人高兴地喊:“来了,来了。是三匹马。”

大胖急忙跑进屋子:“玉……玉洁,来了,医生叫……叫来了。”

玉洁弯腰伏在炕上,脸色已经很惨白,额头上不断地渗着汗珠,看起来很痛苦。

三人进了院子,有人接过缰绳把马牵走,众人随夏医生进屋。夏医生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和体温表:“你们都出去吧,都是大小伙子不方便,有一两个人就行了。”大家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夏医生和于老太太。过了一会儿,夏医生放下听诊器,从玉洁腋下拿过体温表:“高烧三十九度八,是毒性痢疾,多亏把我接来了,要不很危险的。”说完,他给玉洁打上了针,又放下点药:“这下没事了,好好休息,多喝点热水,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这时,欧阳忆芬进了屋,急切地问:“咋样?没事儿吧?”

夏医生点点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这回打上针就没事儿了,让她好好歇两天。”

收拾完药箱,夏医生正要走时,这才发现欧阳忆芬的脸上和手背上都摔破了,还在往外渗血:“哎呀,摔成这样咋不说呀?快过来,我给你上点药。”这时大伙也都进了屋。

原来欧阳忆芬的脸、手还有手臂都擦破了。玉洁强打着精神感激而又心疼地看着他:“咋弄的?咋摔成这样?”

“你好好歇着吧,我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擦点药水就好了。”

二愣和另一个青年送走了医生,大伙都各自回了屋,欧阳忆芬陪玉洁坐了会儿,看看没啥事,安慰了几句也回屋歇着了。

玉洁生病了,做饭的事就落到了欧阳忆芬身上,每天除了起早做饭还要照顾玉洁,总是变着法子给她做些可口的。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玉洁的病很快就好了。

因为每天又做饭又照顾玉洁,还要跟着去打草,几天下来,欧阳忆芬明显瘦了一圈。玉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内心,深深的被欧阳忆芬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打动了。感激他、佩服他、喜欢他、还有点离不开他,多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了一起。

玉洁的病好后,一有时间就和欧阳忆芬他们到甸子上去玩,平时采一些蘑菇和野韭菜等野菜什么的,回来给大家做着吃。每天都能和欧阳忆芬在一起,听他说话,听他唱歌,听他讲故事,感觉特别开心。在她的心里,就像草原上的小鹰一样,慢慢地生出了两只感情的翅膀,每天都在不安份的蠢蠢欲动着。

十几天打洋草的生活快要结束了,欧阳忆芬从生产队又调来了一辆马车,几个人打的洋草足足装了两大车,他们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欧阳忆芬高兴地唱起了歌:

“辽阔的草原,蓝蓝的天。放牧的小伙手拿着羊鞭。美丽的姑娘在毡房外翘首远望啊,盼望着小伙子早点回还,姑娘早已把美酒烫穿。

奔流的河水,十八道弯。小伙子的心儿和姑娘紧紧相连。弯弯的河水送去了姑娘的思念啊,他们的爱情象长流不息的大川,共同流向爱的港湾。

落日的余辉,远远的山。小伙子想着姑娘,挥舞着羊鞭。姑娘家的酒又甜又美啊,漂亮的毡房是他们爱的家园,姑娘和小伙永远携手并肩。

大家静静地听着,都有些陶醉了。

 

           第七章 李守信的副连长

洋草车回到望河屯时都已到晚上八九点钟了,卸下行李,欧阳忆芬让玉洁早点回去:“你回家吧,这儿黑灯瞎火的也伸不上手,我们几个就行了,我帮你送下行李。”

“没事,我各格能拿动,你们卸车吧,不用管我了,要不就太晚了。”

这时,队长贾安山,副队长李松涛和工作队的小李小贾也都来了。小贾见玉洁自己拿行李就过来帮忙:“来,我帮你拿点,这些天累瘦了吧?”

“那我可要谢谢了。也不算咋累,就是做做饭,也没啥别的事。”玉洁和小贾边说话边回家了。

等卸完草车,都已快半夜了,队长贾安山看着这一大垛新鲜的洋草心里特别高兴,笑着拍拍欧阳忆芬的肩膀:“这个,你们几个功劳不小,回家好好歇歇,明天上午在家睡觉,这个,每人再给你们加上两天的工分。”

欧阳忆芬回到家,姑姑把做好的饭给他端上,忙去烧水:“这些天把你累坏了吧?吃完饭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雪儿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欧阳哥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妈!你看,把我哥都晒黑了,没有去打草前俊了。欧阳哥!你跟我讲讲,大草甸子上好吗?比咱这东甸子大吧?那野花多不?碰没碰上过狼和狐狸啥的?野兔和山鸡多吗?咱家自留地里种的萝卜就都让野兔给吃了,爸爸下了几次踩夹也没夹着,太气人了。”

“哈哈,瞧这小丫头子,那来这么多问话,你玉芬哥能答的过来吗?快睡觉去,让你哥洗完澡也早点歇着,这些天肯定累坏了,人都瘦了一圈儿,等明天歇过劲来在给你讲。”

“爸!你看我妈,这么多天没看见我哥了,人家还想多呆会呢。”姑夫只是看着女儿笑,也不说话。

“咋的,不心疼你哥啦?小丫头子,快睡觉去。”

见母亲有点急了,雪儿撅着嘴看看欧阳亿芬,在看看母亲,只好无奈的回自己屋了。

欧阳忆芬足足睡了一个上午,连早饭都没吃。吃过中午饭,他去看玉洁,正好赵情报也在那。若是到了农活少的时候,赵情报一天不把整个屯子每家走上两遍心里就不舒服。

“哎!欧阳,睡好啦?快坐下,叔给你点支烟。”

“瞧你,好象这是你们家似的,拿个格儿不当外人啦?欧阳别要他的,我给你卷一支。”玉洁说着卷了一支旱烟递给了欧阳忆芬。

“哈哈,你看玉洁这手多快,我这烟还没掏出来,人家就卷好了。抽吧,抽吧,谁的都一样。”说着帮他点着火。

这时欧阳忆芬才有时间和玉洁的父母打招呼。“叔婶都早吃了吧?”

“早就吃过了。孩子,快坐炕上,看,去了这十多天把个小脸都晒黑了。”玉洁的母亲说着把欧阳忆芬让到了炕上:“昨天晚上我听玉洁说了,她那次生病可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黑灯瞎火的把医生找来,还说不定啥样呢,平时又照顾她,真难为你啦,听说为了给我们玉洁找医生你还从马上摔了下来,擦掉了好几块皮,让婶子说啥好哇?我跟你叔说呢,这孩子心眼就是好,会心疼人儿。快让婶子看看,现在都好了吗?”

“只是破了点皮,早就没事了,就不用惦着了,婶。”

“我跟你说欧阳。”赵情报往跟前蹭了蹭:“你们打草的这些天咱这可出大事了。”

“是吗?啥事?”欧阳忆芬问”

“你还不知道吧?三队老王家的老疙瘩和他的一个同学因抢军帽被公安局抓走了,说是要判刑。”

“是吗?有这事?是真的呀?”

“这还能有假?我刚才还和玉洁说呢,他家本来成份就高,还干这种傻事,他的那个同学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咋着他爹也得保自己的儿子呀,所以把责任都推给了王老疙瘩,这下恐怕谁也保不住他了。你可没看见抓他的那天,他爹妈差点没哭死。”

原来公社那个副书记的儿子倚仗老子的那点权势,整天游手好闲,惹事生非,每次惹了事都是他爹帮他摆平,所以惹起事来从不顾忌,这下终于把事惹大了。

在当时那个年代,谁若是动了军人或知识青年那个罪可就大了,所以他爹想尽办法走关系,同时又对老王家软硬兼施,最后把事都推给了王老疙瘩。当时法律上有一条叫首恶者必办,协同者不问,他儿子被弄了个协同者不问给释放了。

欧阳忆芬听了叹道:“咳,这有啥办法,年青人自己把握不住那还不出事,教训那。”

玉洁母亲接过话:“可不是咋的,现在这些小年青的真不让大人省心哪。”

“哎,我说欧阳,还有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想不想听?”赵情报又卖关子。

“拉倒吧,我会有啥好事,叔又逗我。”

“真的是好事。”赵情报神秘兮兮的说

玉洁一听来了兴趣,忙坐起身来问:“啥事?你说说,可不许骗人啊?”

赵情报拔了拔腰嗯嗯两声:“是这回事,前两天我听工作队的小李小贾说要整理啥材料,希要找个人帮忙,这材料可能是关于成份和黑四类的,找本地人怕不得劲,所以就想到了你,整材料就不用干体力活了,还能挣工分,这还不是好事吗?”

玉洁听完从赵情报后背上打了一下:“我还当是啥好事呢,原来是这个呀,这能算啥好事,这是伤人的事,也亏他们想的出来。”

“嘘,”赵情报忙制止:“这话可别瞎说,让别人听去可不得了,那伤不伤人还不是看自己咋掌握?是吧欧阳?”欧阳玉芬笑了笑没答话。

这次又被赵情报说着了。傍晚时分,雪儿正缠着欧阳亿芬给她讲甸子上的事,工作队的小李和小贾来了。

姑姑忙把俩人让进屋里:“俩大忙人今儿咋有空过来串门了?快坐吧,忆芬哪,把烟拿过来,让小李他俩抽着。”

“婶子,不用忙了,我俩都不会。”

“这城里人就是讲究,不像我们农村人儿,就连十来岁的小丫头子也会叼着个烟吧嗒几口。”

姑夫这时笑着说:“就听你说了,今儿他俩过来肯定有事,是找忆芬的吧?”

听姑夫这样问,小李小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们是找欧阳有点事。”

他俩话音刚落,雪儿就憋不住笑了:“啥呀,嘻,嘻,我欧阳哥就叫忆芬,这才是他的名字,全名叫欧阳忆芬,你俩还寻思忆芬是我呢吧?”

小贾也笑了:“可不是咋的,听着象个姑娘的名字,来这些天也没听谁管他叫过,还真以为忆芬是你呢。”

姑夫也笑了:“这也难怪,人们都嫌他名字长,只叫欧阳,不管他叫名。平时也就是我们俩口子叫他忆芬。”

小李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欧阳忆芬丢掉手里的烟头问:“找我啥事?”

小李接话:“哦,是这样,上边让把村子里那些成份高的、戴帽的、或有历史问题人员的档案以及平时表现重新核实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错处,然后造册上报。我们考虑了一下,这事儿要是用当地人,一家一姓的不太好弄,就我俩来讲也不是弄不了,可毕竟还是外来人,办起事来群众心里多少会有些抵触。你既是本屯人,且又不是坐地户,据我们的了解,你人缘又好,所以就想到了你,希望你能答应。”

欧阳忆芬想了想,然后抬头看看姑姑、姑夫,看得出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姑夫在一边没发表意见,只是抽着他那老汗烟。雪儿也不抢话了,小眼睛巴巴的看着欧阳忆芬。

姑姑沉思了一会:“说起玉芬这孩子也是新来乍到的,对屯子里过去的事也不清楚,只是这孩子平时实在,心眼儿好,所以大伙都稀罕他。按说办这事,他年龄还小,不大称职,可话又说回来,今儿是你们瞧的起他,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看忆芬,你就先试试吧,要实在不行,就让工作队的同志们再找别人,你说呢?”姑姑回头征求姑夫的意见。

姑夫笑了笑:“这主要还得看忆芬咋想的,他要愿意,我也没啥意见。”

听姑姑、姑夫这样说,欧阳忆芬只好表态:“好,那我就试试吧,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哥哥、姐姐多指点。”

就这样,欧阳忆芬刚刚打洋草回来,就又和工作队忙前忙后的开始整理屯子里的材料了。这活虽然不累,可也挺忙、挺伤脑筋。每天都要翻阅大量从上边送下来的档案资料,一个字,一件事的仔细斟酌,惟恐有什么纰漏,给当事人造成不好的结果。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乃至一家人的政治前途和命运,比如说当兵,入团,入党等等。

这天当翻阅到屯西李守信的档案时欧阳忆芬真的发现了问题。忙把早已陈旧发黄的卷宗递给小李:“哥,你看这个,有这样的事,可能吗?”

这时小贾也过来,俩人翻开卷宗仔细地看了起来。

原来李守信从小就是个孤儿,为了混口饭吃,解放战争时期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当了兵。解放长春那阵儿,他所在部队起义,被共产党改编,当了解放战士,后因病回家。回家后政府分给了他土地,日子这才稳定下来。

因身边没有亲人,自己多年在外又没什么积蓄,所以没能娶上媳妇,靠在外屯给别人拉邦套生活。(这是东北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风俗,谁家男人有病或身体不好,小孩又多,那时又不行离婚,所以,只能从外边招个男人帮家里干活,和女主人过夫妻一样的生活。当男主人把病养好或孩子大些,生活条件有了些改善时,或让你走,或自动退出。如在拉邦套时生下了小孩,就让对方挑选一个带走,这就是俗称的拉邦套。)几年下来,帮套没白拉,自己分了个儿子,儿子大点后爷俩就回到了望河屯。生活虽不富佘,可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李守信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

就在这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过去的问题又被提了出来。原因是在国民党部队时他的一个营长,在那次起义中也成了解放战士。东北解放后随部队入关南下,因作战勇敢步步提升,升为了副师长,后转业到地方。

文革一开始,就被揪了出来。专案组要他写出在国民党时期的罪行材料,还有谁和他一起干过坏事。为了证明自己没干过坏事,他想起了和自己是同乡的李守信,他谎称当时李守信是他手下的一个副连长,对自己的情况最了解,要求专案组去东北调查。他这一句为了保全自己的谎话不要紧,可是却害苦了李守信。

专案组一行二人千里跋涉,根据他提供的地址几经斩转还真的找到了李守信。当专案人员说明来意后李守信可傻了,自己只是当了几年大头兵,啥时候当过副连长啊?不承认吧,人家专案组白纸黑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能为自己证明呢?承认吧,真没当过什么副连长,这真是大地不裂缝,裂缝就敢钻哪。

他思来想去,自己一个本本份份的农民再怎么着还能咋地,不妨承认下来为对方打个证,证明对方没做过坏事,也算是为儿子做了件善事。想好后他真的承认了,也为对方打了证,可他只承认当了三个半小时的副连长。他万万没想到,送走了专案组的人,噩运就来了。

笫二天,公社和大队就针对他的问题成立了专案组,对他进行调查。事过境迁,当年和自己在一个部队的人还到哪去找?就这样,弄来弄去,糊里糊涂的就弄了个黑四类的帽子戴在了头上,一下把儿子的前途也给耽误了。

小李、小贾也是边看边摇头:“这怎么可能,哪有没当过班长、排长,就直接当连长的?当的不是三个小时,也不是四个小时,还只当了三个半小时,这事可真不可信。”

“还没证人证言,只是他个格儿这一说,我看这里边有问题。”

欧阳忆芬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老李平时表现特别好,很乐意助人,谁家有个大小事都少不了他。因为他的历史问题,他家小子到现在也没对象,咱还真的要把这事搞搞清楚。在特殊情况下,有时被迫说些违心的话也是有的。我们不是提倡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吗?”三个年青人商定,决心把事情搞清。

 

           第八章 小土屋里的笑声

秋收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大地早已披上了一层黄色的衣装,人们都在忙碌着收拾自家的仓房,准备储藏粮食。

姑夫出车了,欧阳忆芬在帮表姑打扫仓房里的杂物。“婶子,忙啥呢?欧阳在吗?”

表姑正在外面整理麻袋,见是玉洁过来忙喊:“在,在。忆芬啊!玉洁找你”。

欧阳忆芬听见表姑叫他,从仓房里出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是玉洁呀,今儿咋有时间过来了?”

“哦,借你的几本小说看完了,今儿给你送过来,顺便再拿一本。”

“好吧,你先到我屋子等我,我洗下手就过来。”他帮表姑把麻袋扎好,洗好了手,回到了小屋里。

见玉洁正在看自己从关里拿过来的几张照片,忙说:“坐吧,你看屋子里就是乱点。”

玉洁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红楼梦》,坐在炕边上问:“欧阳,这本《红楼梦》咋样?我只听说过,但没看过,只知道书里面写得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

“哦,关于《红楼梦》这本书,我可不敢妄加评论呀。”

玉洁问:“为啥呢?”

欧阳忆芬说:“这部《红楼梦》在我国的四大名著里面,大概也是排在第一位的,那里面的诗词歌赋;饮食起居;设计建筑;人际关系;贫富差距;弄权放贷;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王权礼法就够看的了,更甭说金陵十二钗里边的那些女女男男的感情问题了。伟大领袖毛主席都说过,不看《红楼梦》就不知道旧社会的封建,你拿去好好看看吧,这书看个三两遍是不行的。”

玉洁惊讶的说:“原来这本书这么厉害,那我可真的要好好看看。”

这时玉洁放下书,对欧阳忆芬说:“今天我找你不光是还书,我还真有点事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玉洁说话时脸上露出了自辍学以来少有的喜悦。

“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好事,啥事你说吧!”

“我今儿到镇上给我娘去抓药,正好碰上了咱大队的书记刘洪波到镇上去开会,说正有事要找我。我问啥事,他说咱大队的共青团书记姚梅要结婚了,这样一来团书记的位子就空了,他问我愿不愿到大队接替姚梅的团书记这一职务。他告诉我在这之前,大队已经讨论过了,因为我上过高中,在学校也当过团干部,所以就想到了我,你看我行吗?我就怕做不好。”

欧阳忆芬听完高兴地说:“好哇,那当然行了!到大队当团书记这是件好事,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我相信你一定会干好的。虽然团书记不脱产,但平时开会学习的机会还是会很多的,我祝贺你。”说着卷了一支烟递给玉洁。

玉洁笑着说:“今儿我到镇上去顺便买了一盒香烟,来抽我的吧。”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来,打开递给欧阳忆芬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叼在嘴里:“你抽一支看咋样?”

欧阳忆芬点着了火,吸了一口:“这烟还真的不错,比我的蛤蟆头可强多了。(蛤蟆头是一种旱烟的名字,这种旱烟劲很大)

“你喜欢抽就留给你吧!”玉洁说着把香烟扔给了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是留着你自己抽吧,我抽这蛤蟆烟就行了。”

“瞧你还和我见外吗,你就留下吧!”她说完用手摆弄着垂在胸前的一条长辫,脸蛋有些发红。

欧阳忆芬看着玉洁的样子只好收下:“那好吧,我收下就是了。没说啥时候接手吧?。”

“刘书记说就这几天。哎,欧阳?我想起来了,李邦子(李守信的儿子)他爹的事咋样了?咋到现在也没信儿?”

“这也不是件小事,那有这么快,上边连审带批还不得几个月。”

“嗯!可也是的,他这几年的委屈是咋受的。不过这下好了,如果真的能把帽子给摘了,他与荣寡妇的事也就有可能成了,邦子可不知咋感激你呢。”

李邦子同本屯一个姓荣的寡妇走的很近,平时对她和女儿多有照顾,邦子和他爹爷俩的衣服被褥也都是荣寡妇给洗做,俩人感情很好,只是因他父亲的事受了连累,团不能入,军不能参,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才不敢提出这段婚事。

“感激啥,人家本来就是没有的事,我也只是帮着把事弄清了而已,他俩都好了这些年了,走到一起也就是早晚的事。”

“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是啥时候,给谁戴帽容易,要说摘帽谁还敢想,更甭说帮别人摘了,也就是你胆子大,别人躲还来不及呢。”

原来欧阳忆芬和小李小贾发现问题后,三个人多次找李守信谈心了解情况。在他们的多次努力下,终于说出了压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真情。说起这几年的委屈,李守信老泪纵横。把事弄清后,添表上报只等上边回复。

俩人说了会话,玉洁拿了本小说起身告辞:“那我就不多呆了,你还有活要干,有时间到我那去玩吧,我很愿意和你唠嗑。”

“好的” 。欧阳忆芬起身送出玉洁,看着她甩着两条大辫子远去的背影,在他的内心深处朦胧的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自己别是爱上······。想到这,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往脸上涌,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自从对玉洁产生了那种感觉后,不管是在一起干活,还是上下工时,欧阳忆芬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离玉洁近点,他发现玉洁也很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在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通过大队班子的推荐和公社团总支的任命,玉洁真的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在整理全大队的团员资料时,发现没有欧阳忆芬的名字,难道他还不是团员吗?要么就是团组织关系没带过来?

这天吃过晚饭,玉洁来找欧阳忆芬。见他屋子里的灯亮着,就在外面喊:“欧阳!在干啥呢?还没睡吧?”

欧阳忆芬正在屋子里看书,听见玉洁喊他,忙说:“是玉洁啊,还没睡呢,快到屋吧!”

玉洁进了屋子,欧阳忆芬忙给他倒上热水:“你坐吧,我倒是没啥忙的,有时间就是喜欢看看书。这么多天没见,你一定很忙吧?团里的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玉洁接过欧阳忆芬递过来的热水,坐在炕沿上:“这几天把咱大队的六个屯子都跑了个遍,我要核实一下这几年入团和退团的情况,还有团费的情况。是不是每个团员都交了团费,再有就是各屯子的团组织是不是建全,反正事情一大堆。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说着玉洁掏出了一个用黄布做成的新的烟荷包,递给欧阳忆芬:“这是我们家各格种的叶子烟,我抽着挺好,你尝一尝咋样,要是你抽着行,赶明我给你拿点儿来。”

欧阳忆芬接过烟荷包,边看边问:“这荷包是你做的吗?”

“是呀,好看吗?”

“嗯,做的太漂亮了,尤其是上边秀的这两朵小红花,配上这绿色的叶子,真是太好看了。”

听到欧阳忆芬的夸奖,玉洁高兴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把它送给你,这荷包是我新做的,别人没看见过,你可别说是我送你的哟。”

“我明白,不会说的,那我可就收下了。”欧阳忆芬拿着荷包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然后拉开荷包,倒了些叶子烟在烟纸上:“我现在用的这个荷包已经破的不像样子了,正想换一个呢,你真知人心那。”

“你又贫嘴。”玉洁说完俩个人都笑了。欧阳忆芬把烟卷好,用火柴点着火深深的吸了一口:“嗯,这烟还真的不错,不软不硬的,还带有一股子香味。”

他光顾说话,却忘了把火柴扔掉,一下子烧到了手指上,疼的他直抖手。玉洁这下也着急了,赶忙抓起欧阳忆芬的手,边看边问:“这下烧疼了吧?”

“没事的。”欧阳忆芬说着,想把手从玉洁的手里抽回来,不知是自己没有用力,还是玉洁攥得太紧了,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别动,让我看看烧坏了没有。”玉洁看了看,只是烧红了一点,没什么事,在手指上吹了几口气才把手松开,关心的说:“你呀,以后可要小心点。”

“不好意思,没把你逗乐却把你给吓着了。”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刚才只顾说笑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今儿我来是想问一下,你是入团了吗?”玉洁一脸正经的问。

欧阳忆芬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家没入团,到这后一切都要从头来,也没时间去想,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么着吧,欧阳,如果你想入团的话就写个申请,我来帮你交上去,申请上去很快就会批下来的。上次我到镇上去开会,公社的团总支书记说了,当前共青团的工作一定要抓紧,要求每个大队都要配上团副书记。我想好了,等你入了团我就和大队商量一下,让你给我当副书记,这样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你看咋样?”

“那当然好了,我也是很想进步的。”欧阳忆芬站起来握住玉洁的手:“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能和你在一起工作我是很高兴的。”

玉洁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还在握着玉洁的手,忙松开,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玉洁,我这是太高兴了。”说完,他坐下来卷了一支烟递给玉洁。就在这个小土屋里,两个年轻人吸着叶子烟,第一次敞开了心扉,说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第九章 最早的平反

忙忙碌碌中,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黑土地上这些勤劳的人们,经过自己一年辛勤的劳动,得到了很好的回报。今年是一个丰收年,农作物普遍都增了产,一个工(十分为一个工)能分到三角五分钱。这在近些年里是没有过的,社员们很高兴,都在抢着办年货。

因年关近了,工作队的小李小贾也要回城了,正当工作队都要撤时,一个好消息传来,李守信的问题弄清了,戴在头上多年的四类份子帽子摘掉了,这下可把他爷俩乐坏了,老人家不知怎么表达才好。

这天,他让邦子从镇上买回来三条红灯牌香烟,准备送给工作队的小李小贾和欧阳忆芬每人一条。又把家里晒好的豆角丝,茄子条和粘豆包等装了满满两代,爷俩个拎着来找欧阳忆芬。正巧工作队的小李小贾也到欧阳忆芬这来向他告别,见李守信爷俩每人手中拎着一个代子过来,忙招呼:“大爷,这是干啥去?大包小包的?”

爷俩正低头走路,猛的抬头见是俩名工作队在和自己打招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我们……。”

欧阳忆芬正在屋子里整理自己平时写的日记,听外面有说话声,从屋子里出来,见是工作队的小李小贾和李守信爷俩,忙往屋子里让:“哎呀,今儿是咋了,哥哥,姐姐,大爷咋这么巧一起来了?快到屋里坐吧。”

小李边往屋走边回答:“你欧阳可不太够意思啊,知道我俩要走了也不去看我们,还得我俩来看你,你这个小弟是咋当的吗。”

小贾冲欧阳忆芬笑笑:“是呀,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今儿过来看看你。别听小李的,他在逗你呢。”

“这可真的是小弟不对了,在这我给哥哥,姐姐陪不是了,本想今晚去看哥哥、姐姐,明天在去送送你俩,没想到你二位倒来看我了,小弟可真不知说啥好了。来来来,快屋里坐,大爷,邦子哥快进屋。”说着话,几个人进了屋。

欧阳忆芬边给众人倒热水边问:“大爷,咋拿这么多东西呀?这是干啥去?”

李守信见问,忙站起身:“这、这,咋说呢。你看欧阳,你和小李、小贾同志为我办了这么大的事,大爷我知情不了哇,俩位同志就要回家过年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想报答一下,可又没条件,不报答吧,大爷我心里又过不去呀,想来想去也不知咋办好。这不,我把家里晒的豆角丝和茄子条粘豆包啥的拿了些给小李小贾带回去,另外还买了两条香烟,虽说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直接送过去又怕你俩不收,所以想让欧阳帮下忙给送过去,可正巧今儿遇上了,还希望你俩能收下,你看呢欧阳。”说完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欧阳忆芬。

小李小贾这下可急了:“大爷,这可使不得呀,我们就是干这种工作的,为您老办这事也是我们份内的,可不能这样谢我们那。”

“可不是吗,我们怎好拿您老人家的礼物呀,这可万万使不得。这些年您老受的委屈以够多的了,我们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您老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李守信做了这些年的黑四类,平时没敢多说过一句话,由其到了这事上就更不知说啥了,话都有点结巴了:“这,这,欧阳你说说吧。”

欧阳忆芬见把老人的脸都憋出了汗,也只好上前打个圆场:“哥哥、姐姐,我看这样吧,大爷这点心意你俩就领了吧,反正都是自家产的,又不值多少钱,这几条烟让大爷拿回去,这总该不算是收礼吧?如果你俩还不要,那我就先收下然后在送给你们,我送的东西你们总不能推吧?”

欧阳忆芬这一手他俩可没想到,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是好:“哈哈,哥哥、姐姐你俩就别推了,快收下吧,就当是我送的,这样也了切了大爷的一份心意。大爷年岁大了,又不会说个啥,要是再推辞那就是你俩的不对了。”

欧阳忆芬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小李小贾也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下:“即然这样那我们就只好收下了,谢谢大爷。”“谢谢。”

见俩位工作队同志把东西收下,老人家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还要谢你呀欧阳,你几次帮你大爷,真都不知说啥好哇,这几条烟反正是退不回去了,你就留下抽吧,这总不是送礼吧?”

“这可不成,我抽这汗烟挺好的,香烟劲太小,留给我邦子哥抽吧。”

“这烟给他都抽白瞎了,你就留下吧。”

欧阳忆芬还要推辞,邦子从他爹手中拿过香烟,自己在腋下夹了两条,然后把另一条递给欧阳忆芬:“一共三条烟,哥哥我留两条,这一条给你,说好不是送,是给的,哥给弟烟不习外吧?这下总该收,哦,不对,是要了吧?”一句话把欧阳忆芬和两位工作队都逗乐了。

小李笑的最凶:“哈哈,这下轮到你欧阳了,这点子是你想的,徒弟马上就有了,我看徒弟的礼物你这个做师父的收还是不收。”

欧阳忆芬一时也没办法了,只好答应:“好,邦子哥,我要就是了,注意我说的是要,不是收。”说完几个人都笑了。

“啥事这么开心那?欧阳,也让姐姐听听。”说着话,荣寡妇走进屋子,见工作队和李守信爷俩在这,有些不好意思了:“哟,是俩位工作队同志呀?”又对李守信道:“叔也在呀?”

欧阳忆芬赶忙答话:“荣姐姐快坐,是找我吗?一定有事了?”“哦也没啥事,就是想让你帮我画张画。”

小李小贾见欧阳忆芬有事,忙起身告辞:“欧阳,荣姐你们聊吧,有些东西还要整理,我们回去了。”李守信也起身告辞。

送走了小李小贾和李守信,欧阳忆芬回到屋子。邦子没走,坐在炕沿上和荣寡妇说话。欧阳忆芬给他俩每人倒上一碗热水:“姐姐要我画啥?”

荣寡妇抬头看了下邦子然后说:“姐也不满你,你邦子哥我俩的事你也知到,这下你大爷摘了帽子,我们也就啥也不怕了,想年前就把事办了,邦子他爹也同意。姐那过日子的东西也不缺啥,有些旧的被褥翻翻新就行了,只是少了一对新头枕。姐想做一对绣花的,你还不知姐这手吗,下地拿锄头行,这画画可就轮不上了,想请弟弟给我画一对鸳鸯戏水的画绣上去,能邦姐姐这个忙吗?”

“这话姐姐就说远了,啥叫帮忙?姐姐、哥哥的事,就是小弟的事,只要小弟能办到的,有啥事只管分付就是了。姐姐啥时候用?明天傍晚送过去行不?”

“行啊老弟,啥时候都行,以后要有用的着姐姐的地方知一声,也别和姐姐见外了,你忙吧,我们走了。”

“不在坐会啦姐。”

“不地啦,甭找急啊。”说着拉着邦子走了。欧阳忆芬目送俩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在默默的祝福他们。

这天一大清早,雪儿刚把欧阳忆芬招呼过来吃饭,赵情报就大步流星的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喊:“欧阳,欧阳,我先给你透点好消息。”

姑姑忙招呼:“赵兄弟今儿咋这么早哇?吃过饭了吧?快坐。”

“嗯,吃过了,你们吃饭吧,我坐这就行了。”说着坐在了炕边。

这时雪儿抢着问:“赵叔叔找我哥啥好事?快说给我听听。”

“嗯,是这样,”赵情报装做深沉而又神密的样子说:“昨个儿我到邦子家去了,正好荣寡妇也在那,她和邦子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是腊月十八。原来荣寡妇不想大办的,让邦子把行李一搬俩人住在一起就算了,可邦子他爹不干,非要大办一下不可。一则是,儿媳妇虽然结过婚,但儿子且是第一次,到时还要把邦子娘和他哥哥姐姐接过来,太简单了怕对不起儿子,面子上也不好看。二则是,自已戴了多年黑四类的帽子终于摘掉了,也想高兴高兴。小俩口一听也对,就都同意了。”

说到这,雪儿憋不住了:“哎,我说赵叔,我听到现在好像也没我哥啥事啦?”

赵情报笑了:“就你小丫蛋子又着急,我这不还没说到那吗。”

这时姑姑也说女儿:“听你叔说,别打差。”雪儿看看正冲她笑的欧阳忆芬噘着嘴不说话了。

“这下可就轮到你欧阳哥了,”赵情报接着讲:“要大办就得有主持婚礼的,可以前咱这疙瘩会主持的老孟家三儿,搬他老丈人那去了,想来想去屯子里就没有这样的人了。是荣寡妇提出了你哥,说欧阳能说会道的肯定比孟三儿主持的还好。她这一提呀,我的眼前也一亮,可不是吗,你欧阳哥多才多艺的,这主持个婚礼还能难住他?当时我就投了赞成票。就擎好吧,(你等着好事吧)邦子他爹一两天就会来找的。”

“就这事呀?我还以为是啥好事呢,还,我是看好了,从你赵叔嘴里出来的好事都不咋样,不就是主持个婚礼吗?搁到我欧阳哥身上还算个事,是吧哥?”

姑姑瞪了雪儿一眼。“这丫头,可不能这样跟你赵叔说活,没大没小的。”

赵情报哈哈着:“没啥,没啥,我愿听我侄女说话。”

这次赵情报又没说谎,过了两天,李守信真的来找欧阳忆芬,请他为邦子主持婚礼。欧阳忆芬推托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第十章 杀年猪 

每年的春节一到,这里家家都要杀年猪,虽然这是一种风俗,但每年也不是谁家都能杀,一些生活条件差点的就舍不得。今年不同了,每家都准备杀一头。

一进农历腊月,杀年猪就开始了,这里杀年猪好象还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不能同时杀,每天只能杀三四头。因为每轮到谁家杀年猪,全屯子四十来户人家就都要请到,至少每家都要去上一个人。在院子里支上一口十二沿的大锅,大家弄肉的弄肉,烧火的烧火,一起下手,那场面比谁家的姑娘出嫁或谁家的小子结婚还要热闹。

玉洁昨天就告诉了欧阳忆芬,今天轮到她家杀年猪,叫他明天早点过去帮忙。当他一早来到玉洁家时,人已到的不少了。

玉洁今天显得特别精神,她把那两条能垂到膝盖的长辫盘在了头顶,小碎花的棉袄外面扎了一件蓝色的围裙,正在洗刷盆子里的碗筷。见欧阳忆芬过来,忙招呼:“欧阳!快过来帮我从井上压盆水!”

“欧、欧阳,你咋才来呀?今儿来晚了是要罚、罚酒的。”大胖一边用斧头劈着木柴,一边结巴着逗欧阳忆芬。

这时二楞扛着桌子走了过来,逗趣的说:“人家欧阳象个大姑娘似的,可别累着了,否则有人会心疼的。”

“我说二楞,你这话我可就有点听不懂了,你说说看,谁对我们欧阳这么关心。”王兴霞说着端了一盆子水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倒掉。正好和扛桌子的二楞撞了个满怀,盆子掉到了地上,把两个人的衣服也全弄湿了。

“哎呀!瞧你个该死的二楞子,你这名字也真的没起错,也不看看就往屋子里闯,我今儿刚换的衣服全让你给弄脏了!”王兴霞边抖着衣服上的水边喊。

这时二楞也抖着身上的水说:“对不起啊,兴霞姑娘,你说我这事干的,把我们兴霞姑娘的新衣服都弄脏了,这我可赔不起啊,只有让欧阳给你赔了,都是因为说他才闹成这样的。”

小翠这时抢过话来:“二楞哥,你个格儿闯的祸还怨人家欧阳,挺大个小伙子你羞不羞,快回去换件衣服吧。兴霞姐你也回去换一换吧,瞧你们俩个象落汤鸡似的,剩下的我们收拾吧。”

这时队长贾安山说话了:“这个,大伙该干啥干啥吧,你俩回去换上衣服就快点回来”。 然后又指着在一边说笑的几个年轻媳妇说:”你们几个把手洗一洗,准备灌血肠,还有你们几个也别只管乐,快点······。”

今年玉洁她们家的年猪个头不小,能有四百来斤。掌刀的是本屯子老王家的王力强,人长的五大三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力气很大,猪杀的不错,活做得利索。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忙活。掌刀的也不白掌,帮谁家杀猪,谁家就给掌刀的一刀肉。

猪杀完了,猪肉、猪头、血肠煮了一大锅。自从玉洁在大队当上了团书记,和大队班子的成员相处的很不错,所以今天大队书记刘洪波,会计李凤友他们都来了。在当地这块,一般的人家杀年猪想请大队干部是很难请到的。

吃饭的时候,玉洁特意把欧阳忆芬和书记刘洪波他们安排在了一起。在东北这疙瘩,人人都能喝酒,尤其是在酒桌上,不会喝酒是万万不行的。欧阳忆芬在到这的一年里,酒量锻炼的也能喝个三四两。

酒席间,刘洪波问欧阳忆芬:“欧阳,你到这有一年了吧,生活还习惯吗?”

欧阳忆芬回答说:“还好吧,我感觉这儿很不错的,人们都很朴实善良,对我很好,我很喜欢这儿。”

“那就好”刘洪波接着说:“听说你在生产队表现得很不错,今年春天你还得到了公社的表扬,在今春全公社大兵团作战中,你是咱大队唯一一个得了公社奖状的人,很不错呀!”

欧阳忆芬谦虚的说:“那可是大家对我的抬举,实际上我做的没那么好。”他说着,夹了几片血肠给刘洪波放到碗里。“刘叔,你尝尝,今天的血肠灌的不错,你多吃点。”|

那是今年开春,为了贯彻上边农业学大寨的精神,公社党委把全公社的青壮年和妇女们都组织在了一起,成立了一个大兵团,有好几百人,都在一起干活,人们称之为大兵团作战。

每到一个屯子,就在地里支上一个大棚,安装上大喇叭,来用于宣传和鼓动。因欧阳忆芬歌唱的好,每当领导们讲完话或休息时,都要让他唱上几段歌或京剧,用来调动社员们的积极性。综合他的这些表现,所以公社就给他发了一个奖。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欧阳忆芬才逐渐的去掉了他那个爱害羞的毛病,认识了很多人,同时也成熟了很多。

这时刘洪波举起酒杯说:“来,欧阳,陪刘叔喝一杯。”

“好的,谢谢刘叔。”

他拿起酒杯和刘洪波碰了一下说:“刘叔,我新来乍到,年纪又小,啥都不懂,以后还要请刘叔和在座的长辈们多多指教,我先干了这杯。”说完,一饮而尽。

“好小子!”今天刘洪波看着欧阳忆芬的表现高兴地说:“这样吧,欧阳,玉洁帮你把团入上了,也当上了团副书记,我再给你一个职务吧,咱大队民兵营现在还没有副营长,这一阵儿中苏边境形势紧张,县武装部要求农村所在的各公社、各大队都要健全民兵预备役,以前各大队民兵营没有副营长的,这次都要安排。等我回去后和大家商量一下,你就当这个副营长吧!”

欧阳忆芬听完高兴地又端起酒杯:“我再一次谢谢刘叔和在座的各位长辈,谢谢你们瞧得起我,我喝了这杯!”

这时,玉洁过来给桌子上添肉,见欧阳忆芬已经喝得不少了,赶忙说:“先等一下,欧阳。我看这样吧,刘书记,大家这么看得起欧阳,我很替他高兴,我在这里代欧阳和大家碰一杯咋样?欧阳就不用喝了,或少喝点,他的酒量没那么大。”

“好哇!”会计李凤友拿起酒杯说:“今儿玉洁替欧阳干一杯,咱们也得给这个面子吧!来,大家都把酒杯满上!”

“哎,停、停!”在炕下喝酒的赵情报这时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我听玉洁刚才的话咋觉着里边有点问题呢,她凭啥替欧阳喝这杯酒哇?咱们一个屯子的人多了,为啥替他喝不替别人喝?有问题呀,有问题。我看这样吧,甭管是啥问题了,你也替我喝了这杯,咱就啥问题也不是问题了,要不地(不然)的话,咱就得掰扯掰扯。”

“对,赵情报说的对。”

“对,赵叔说的好,玉洁呀,你要不就一人替我们干一杯算了事,不地还真的要说道说道。”

大伙一起哄,还真的把个玉洁闹的有些下不来台,脸也红了。还是欧阳忆芬急中生智:“大家别闹了,听我说。”

这时二胖嚷道:“听、听欧阳的,看他咋、咋说。”二胖这一嚷,大家才静了下来。

欧阳忆芬接着说:“玉洁是团书记对吧?”

二胖结吧着答:“那当、当然了。”

欧阳忆芬又接着讲:“这就对了吗,她是书记,我是副书记,照顾我一下是关心下属,这有啥不正常吗?值得大惊小怪的吗?如果我是上级,也会这样关心我的下级的,不是吗?”他这一席话讲的大家没话说了。玉洁也在后边暗抻大母指。

“哈哈。”这时刘洪波说话了:“瞧,这下都没辙了吧?你们几个那是欧阳的对手,来!玉洁,给大家满上,欧阳也少倒点。”

李凤友也喊:“对,别听他们的,今儿个玉洁为了下属喝这杯酒,咱们咋的都要给这个面子,来来来,都满上。”

欧阳忆芬为自己解了围,玉洁达心眼里感激。底气也足了,她拿起酒瓶,把大家的酒杯倒满后再给自己倒上:“来,大家都把酒杯举起来,一口喝下,谁要是剩下咱就罚谁!”说完,和大家碰了一下杯,就真的一口喝下去了。

大家一看玉洁干了,没的说,喝吧!一个个也全都喝了下去。

队长贾安山本来酒量就不大,这么一喝他可真的有点高了,大着舌头开了口:“这个”还是那个口头禅,“这个,我说刘书记,欧阳这孩子真的很不错,能写会唱,干活也不偷懒,又会来事,将来肯定是个小、小人才,要么玉洁就那么喜欢他。我是没有闺女,我要是有那欧阳肯定就是我姑爷了。”

“说啥呢,贾队长?”玉洁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要是再胡说,今儿就把你灌醉,扔到野鸡山上去,冻你半天!让你去陪陪野鸡!”

这时大胖也加入进来,“你们可别、别瞎说了,要是让雪儿听见那可不、不得了。”

正说着,雪儿端着菜盆走了进来,见大胖说她,放下盆子,用手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还说,再说把你的耳朵拧下来!正好做下酒菜!”

大胖赶紧求饶:“快、快放手雪儿,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这时王兴霞走过来,把雪儿端来的酸菜攒白肉给大家盛上,冲着大胖说:“你大胖就活该挨收拾,啥地方也少不了你,雪儿使劲拧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说!”“不、不敢了,不、不敢了。”


                                     第十一章 野兔

今天欧阳忆芬心里高兴,喝得多了些,就连晚上玉洁他们邻居老李家杀年猪叫他去吃饭,也没去的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了。当日头转了一圈,又从东边升起的时候。鸟儿们已在屋前的大杨树上开始叽叽喳喳地梳理羽毛了,他还没醒。

雪儿过来叫他吃早饭,“欧阳哥,快起来!日头都升的老高了,还睡!也不怕日头把屁股晒肿!”

欧阳忆芬听见雪儿招呼,醒了过来,忙说:“我这就起来!昨儿个中午我喝的太多了。”

雪儿说:“可不是嘛,昨儿个晚上老李家小荣子叫你去吃饭,咋也没把你叫醒。晚上爸爸过来了好几次看你,怕你喝坏了。你也是,干嘛要喝那么多酒!”

欧阳忆芬穿好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一边关门一边说:“可能是因为高兴吧!不知咋的就喝多了。姑姑,姑夫没说我吧?”

“咋没说呢,爸爸说你了。”雪儿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拉着长音:“忆芬这孩子真是太实在了,个格儿没有那么大的酒量,还要喝那么多,这不是遭罪吗!”

雪儿这么一学,把欧阳忆芬逗乐了,他用手在雪儿的头上拍了一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咋也学会戏弄我了。”

雪儿笑嘻嘻的说:“我这不是戏弄你,这是逗你玩!”

欧阳忆芬和雪儿刚刚走到表姑的院子里,就见玉洁打南面的胡同里走了过来。欧阳忆芬忙打招呼:“玉洁!这么早干啥去啊?”

“咋的?还早啊,现在都啥时候了,你是刚起来吧?昨儿个你喝的太多了,晚上我来看过你,瞧你睡的正香,我就没打扰你。”玉洁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到屋吧,玉洁!”这时表姑从屋子里出来,招呼玉洁。

“不地了!婶子还没吃吧?我找欧阳有点事。”

“啥事?玉洁?”欧阳忆芬问。

“你快去吃饭吧,等吃完饭跟我到大队去一趟,把咱大队所有团员的表填一下,公社等着要呢。”“

那你先到屋坐一下吧,我一会就吃完。”

“不地了(不了),我回去拿一些资料,你吃完饭从我那过,招呼我一下就行了。”“那好吧!”

欧阳忆芬吃完饭,招呼着玉洁,两人一起说着话,向大队所在的屯子走去。

大队部在望河屯的东边六岗屯村,离望河屯有六七里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生活条件也不算太好,有自行车的人家很少。所以玉洁每次去开会或是到镇上去,都是靠自己的两条腿。

屯子东边的小溪上有一座石桥,石桥已经很破旧了,桥上的栏杆早已没有了踪影,光秃秃的桥板还坏了两块,马车从桥上勉强能够过去。

这座石桥也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修的。听当地的老人们讲,望河屯通往石桥东西走向的这条道,以前是一条官道,所以才有人修了这座石桥,桥是当年苏联红军从这里过坦克车时轧坏的。解放后,从离望河屯南面十多公里的地方又修了一条官道,所以这条路平时就很少有什么车从这里过了。

道路从一片松林的边缘穿过。这是一片很大的松林,面积有几千晌那么大,属于国有林厂。松林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高大的杨树,大杨树要比松树高出很多。

远远望去,高大的杨树挺拔着它那笔直的身子,在晨风中骄傲的摇晃着。就好像一个个骑在马上的武士,在保护着这片松林里的一切。

松林里山鸡、野兔、黄皮子(黄鼠狼)什么都有。每年入冬以后,人们就开始在松林里下铁夹子或套子,抓一些野兔、黄皮子什么的。到了夏天和秋天时 ,人们就会到里面去采蘑菇。

听当地人说,前些年里面还有狼,有时晚上出来叼农户的小猪羔,现在已有几年不见了。

玉洁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松树林,对欧阳忆芬说:“我本来胆子就小,每次我一个人从这里走,都很害怕,要是有顺路的车,我就搭一段,现在到了冬天车少了,搭车都搭不着。这下好了,以后有你和我作伴,就啥也不怕了。”

“是啊,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这样的路,胆子还算大的,就算是小伙子打这走,心里也会发怵的。”

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雪,路上有几条刚下完雪时马车走过轧出的胎印,现在已经冻实了,两脚踏上去,就连咔咔的响声都发不出来。

东北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脸冲着哪个方向,哪个方向就有风,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玉洁把压在蓝色风雪衣里的辫子拽出来,重新扎了一下头上的红色围巾说:“欧阳,往后咱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多了,我一个女孩子管起这帮大小伙子来挺费劲的,希望你在以后的工作中,多支持我。”

玉洁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你快看,欧阳!前面有一只野兔。”

欧阳忆芬顺着玉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在前面不远的路中央,真的有一只很大的野兔。

“这只兔子胆子真够大的,看见咱俩过来也不跑。”欧阳忆芬说着,弯腰抠了一把雪,攥成个雪球,仍了过去。野兔受到惊吓,一下子跑掉了。

“你看那只野兔多大啊!”玉洁看着野兔逃跑的方向说:“等哪天你也带着我来打一只吧!用兔子皮给你吊一只帽子。你现在带的这个狗皮帽子的毛太长了,没兔子皮的好看。”

欧阳忆芬逗玉洁说:“有时间我带你来玩行,但是打野兔不行。”

玉洁也调皮的问:“为啥呢?”

欧阳忆芬看了看玉洁说:“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是从来都不愿杀生的,从小连只麻雀也没打过。我总是在想,你打到的是一个没有妻子儿女的还行,如果你打死的是一只有丈夫或妻子儿女的咋办?那样丈夫会因失去妻子而痛苦,妻子会因失去丈夫而悲伤,儿女们则会因失去了父母而被饿死,我们想想看,那该有多么残酷。动物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作为我们人类,为啥要去杀他们呢?不杀这些小动物人类就会生存的不好吗?”

听欧阳忆芬说完,玉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唉呀,欧阳,一只野兔你就能讲出这么多的道理来,在这方面,我还真的要向你好好学学。怪不得那次去打洋草,我让你帮我去摘凌雀窝你不给我摘呢,原来你的心还这么慈悲呀。看来你这个兔皮帽子是没有希望了,兔肉也甭吃了,最好连猪肉也别吃,你只吃青菜吧!”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来的了六岗屯。这里有一座学校,大队部在学校的后面。两人绕过学校,来到大队部。大队部有十几间土房,院子很大,用土打起的院墙已经很破旧了,周围已倒出了几个缺口。院子里有几棵没有了正顶的老柳树,它早已不见了当年那健壮的身姿,一棵棵垂着没有力气的枝条,在寒风中摇曳。

办公室里几个大队干部坐在椅子上,正围着火炉烤火,好像还谈论着什么。

见玉洁和欧阳忆芬进来,书记刘洪波忙招呼:“欧阳!这一路你们两个很冷吧,快过来拿把椅子坐这,烤烤火。”

“还是几位叔叔勤快,这么早就过来了。”欧阳忆芬拿过椅子说。

这时大队民兵营长赵兴文说话了:“欧阳,你可别这么称呼,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咱俩可得论哥们,再不能那么叫了。”

民兵营长是大队部所在的六岗屯人,他身材高大,三十左右岁,是个复员兵,说话时声音很洪亮。

欧阳忆芬笑着说:“那好吧,以后我就叫你赵哥了。”

“这样就对了。”赵兴文说:“以后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还是让刘书记和你说吧。”

刘洪波拿出香烟来,递给欧阳忆芬和玉洁每人一支,然后拿一支自己叼在嘴上,拿起烧红的炉钩子点着了火说:“是啊,你俩刚进屋时,我们正说这事呢,我的提议大家都通过了,欧阳,从现在起,正式任命你为六岗屯大队民兵营副营长。以后民兵营的工作,就由兴文你们两个商量着办,这下你的担子可不轻啊。玉洁那边你要帮着把团的工作做好,民兵这块你还要协助兴文把工作抓上去,可要努力呀。”

“我会的,刘叔,谢谢大家看得起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说了会话,欧阳忆芬和玉洁就开始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第十二章 剪窗花

来到东北的这一年里,欧阳忆芬进步了很多,也得到了当地人们对他的认可。

春节就要到了,在这里每年过春节时,家家都要贴窗花。这种风俗也不知是从何时候兴起的,但各种颜色的窗花贴在窗户上,花花绿绿的倒是特别好看。看上去就有一种过年的喜庆气氛。

欧阳忆芬的母亲会剪纸,他从一小就和母亲学,在加上他的手巧,所以剪起窗花来特别顺手,又快又好,窗花剪得特别漂亮。惹得村子里的姑娘媳妇都来找他学剪窗花。

这些天学校放假了,雪儿每天跟着欧阳忆芬学剪纸,进步的很快。今天有几个屯子里的姑娘媳妇来找欧阳忆芬剪窗花。他赶忙把大家让道屋子里。

雪儿正在炕上忙着,见大伙进来,忙说:“快坐炕上暖和暖和吧!兴霞姐,玉洁姐快往里坐,小翠你让三婶坐这吧。”

小翠撅着嘴,把炕头让给了正在抱着孩子喂奶的三婶。“雪儿,你们学校放假啦?”三婶说着一屁股坐在了炕头上,把奶头从孩子的嘴里拽了出来。

“嗯,都放了好多天了,这几天我哪都没去,就跟我欧阳哥学剪窗花了。现在已学得差不多了,今儿你们家的窗花就交给我来剪吧!”说着雪儿就拿出几张自己剪好的窗花递了过去。“三婶你看我剪得怎么样?”

三婶从雪儿手中接过窗花,把孩子放到腿上,然后用衣襟盖上那只鼓鼓的还滴着奶水的大奶子说:“你这小丫头片子还能有那么巧的手?”三婶说着把窗花打开,原来剪得是几张喜鹊登梅,红的绿的好几种颜色。“嘿,甭说,剪得还真挺好,这别是你欧阳哥剪得吧?”

雪儿听三婶这么说,可真就有点不高兴了:“三婶你这是咋说的,咋就不是我剪得呢?不信你问问我欧阳哥。”

还没等欧阳忆芬回答,王兴霞就先搭腔了:“三婶,你可别冤枉了人家雪儿,这小丫头片子手可巧着呢,大家说是不是?”“是!是!”大伙跟着起哄。

“兴霞姐,你也学坏了,我不理你了。”雪儿把脸扭到了一边。

“今儿可真委屈雪儿了,那几张真的是雪儿剪的。”欧阳忆芬一边剪着窗花一边为雪儿作证。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出戏,今天一帮女人坐到了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就啦开了。什么这家的小子要结婚了,那家的姑娘要出嫁了,谁们家的媳妇对公婆不孝顺了,说得特别热闹。

玉洁并不吱声,只是看着欧阳忆芬剪纸。这时二楞的媳妇一边把剪好的窗花叠在一起,一边问:“三婶,你听说了吗?集体户里的知青出事了。

“昨儿个我是听谁说了那么一句,还神神叨叨的,我也没听清。”二楞媳妇接着说。

“昨儿个我们家二楞回来是说:“公安局昨儿个来了好几辆警车,把那个姓郑的大队书记带走了,还带走了几个女知青,说是去问话。”

这时荣寡妇接过话去:“嗯,我听我们家邦子说来着,说是一个女知青出事了,是和那个姓郑的大队书记。”

玉洁把一张红纸递给欧阳忆芬说:“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之前,我们可不能瞎说。”

王兴霞接过话:“玉洁胆子就是小,说了又咋样,我早就看那个姓郑的不是个好物,他看女人时,那两只贼眼总是直勾勾的,好像是要把人看到肉里面去。看他就不带个好样,听说在屯子里也不干净。

这时三婶的孩子抓起一把纸屑,放到了嘴里,三婶上去一把抠了出来,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三婶撩起衣襟把一个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小孩不哭了。

欧阳忆芬知道这件事。原来集体户里有个姓尹的女知青,想回城,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可这边大队就是不给开信。因为这个姓尹的女知青长得很漂亮,姓郑的那个大队书记早就对她垂涎三尺了,抓住这个机会就想办法刁难她。

眼看着别的知青都陆陆续续的回城了,自家的老人身体又不好,需要有人照顾,被逼无奈,她只好顺从了,不小心却怀了孕。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姑娘怎能腆着个大肚子进城呢!她只好找了个小医院偷着去堕胎,结果大出血,生命垂危。

医院赶忙通知了集体户和大队,同时也通知了她的家人。他的父母接到消息,连夜坐火车赶了过来。到了医院一问自己的女儿才知道是那个姓郑的大队书记在威胁和引诱下强奸了她,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是她父母就向当地的公安机关报了案,才有了二楞媳妇开头说的那一幕。这是前天发生的事,现在也不知那个女知青怎么样了。

“荣姐姐,不要说他们了,讲讲你和我邦子哥的事吧。”雪儿调皮的说。

荣寡妇用手指点了一下雪儿:“傻丫头,我俩有啥说的,就是过日子呗。这还不是托你欧阳哥的福?要不是你哥,还不知啥时候是个头呢。”

“别说那个功劳了,咱就说我欧阳哥给你们主持的婚礼咋样?没得说吧?”

“当然了,那些亲戚朋友都把你哥夸了,说这小伙子真有两下子,用的那些新词听都没听过,我看你欧阳哥往后就有事做了,将来四邻八村的姑娘小子结婚还不都得找他?”

雪儿高兴的说:“我哥才不希得去呢,就是荣姐姐的婚礼不去不行,是吧哥?”

玉洁抬头看了一下欧阳忆芬,笑着说:“瞧你们把他夸的,再夸恐怕他都要找不着北了。”

“荣姐姐你看,人家挑理了不是,只顾夸我哥了,忘了这还有俩个大功臣呢,那天若不是我玉洁姐和兴霞姐跑前跑后的张罗着,办的也不可能有那么园满,是吧姐姐?”

王兴霞笑了笑:“你这小丫头咋这多话?我看你也甭上学了,让我叔早早把你嫁出去算了,也省的每天缠着你欧阳哥,这个呀?那个呀的没完没了。”

兴霞说完,雪儿撅起了嘴:“瞧,欧阳哥,你就会笑也不帮我。”

说说唠唠中,姑娘媳妇们都拿到了自己满意的窗花,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屋子里只剩下雪儿和玉洁,还有满地的碎纸屑。

玉洁拿起笤帚,要帮欧阳忆芬打扫一下。雪儿忙把笤帚抢了过去:“玉洁姐,你先坐会吧,我来扫。”

玉洁见雪儿把笤帚抢了过去,也只好作罢,回头对欧阳忆芬说:“我见你秋天穿的那件毛衣太旧了,你找一下我拿回去重新给你洗一洗,再织织吧,我还有点红毛线,那是我上次织毛衣时剩下的,正好给你添上。”

欧阳忆芬不好意思的说:“那太麻烦你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到开春时就织好了,误不了你穿。”

这时雪儿接过话:“欧阳哥,你看人家玉洁姐对你多好,还不谢谢人家!”

欧阳忆芬笑着对玉洁说:“你看见没有,哪都有这个小鬼丫头儿。”

欧阳忆芬找出那件红色的毛衣,递给玉洁。玉洁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玉洁拿着剪好的窗花和那件红色的毛衣,甩着两条黝黑的大辫子回家了。

 

                                第十三章 欧阳的点子

人们最不愿意太快过完的时光就是春节,可它总是那样地不理解人,还是那样义无反顾地,一步一步地带着人们从三十午夜的钟声里跨了过去,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正月还没过完,社员们在暖暖的屋子里聊着天,茶水还没喝够,瓜子还没磕了,就在公社领导和工作队的督促下,开始干活了。

每年都是这样,过完年,公社就会派人到各大队来指导生产,什么时候送粪,什么时候开犁(种地),什么时候开铲,各大队基本都是统一的。

今年春来的晚,送完粪后,睡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土地,还没有完全化透,公社党委就督促各大队开犁种玉米。在前些年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地还没有化透,就把玉米种上了,结果种子都臭到了地里,损失很大。书记刘洪波顶不住上边的压力,没办法只好召集全大队六个屯子的生产队长开会,商量怎么应付上面的督促。

望河屯队长贾安山的母亲病了,他陪母亲在县城住院没有回来,副队长李松涛是个最不愿开会的人,不管是什么会,他基本都不去参加。

这天一大早李松涛接到大队通讯员送来的开会通知,便找到正在干活的欧阳忆芬:“欧阳,今儿大队有个会,我有点事去不了,你放下手里的活,替我去一趟吧,回来把会议的内容告诉我就行了。”

欧阳忆芬见李队长叫他去开会,真有点为难了:“李大叔,我替你去行吗?”

“没事的,你只管去,我想也没别的事,还不就是上边让各大队开始种地,每年都是这个样儿。”欧阳忆芬见李松涛这样说,自己也只好答应去一趟了。

因为地气还没有通,冬天雪下的又多,浆气撤不下去,再加上马车一轧,道路特别泥泞。六七里路走下来,把欧阳忆芬累个够呛。

走到学校时,正好碰上学校的老师江海珍。离老远江海珍就喊:“呦,这不是欧阳老弟吗,瞧你这两脚泥,很累吧?快到办公室休息会吧?

江海珍今年二十岁出头,中等个子,长的很胖。可能是当老师在办公室的缘故吧,皮肤特别的白净,大大的眼睛,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每次见了欧阳忆芬总是叫他老弟,平时很喜欢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跺着两只沾满了泥的脚说:“可不是嘛,这路也太难走了,可有时间没见着姐姐了。”

江海珍笑着说:“是啊,这么些天没见着,还怪想老弟的,你这是干啥去?”

“唉,今儿大队有个会,我们李队长有事来不了,让我替他来开会,真是有点拿鸭子上架了,没办法。就我们屯子离这远,道路又不好走,可能就我到的晚了,我还得赶紧过去,有时间咱们再唠吧,海珍姐,我走了。”

“好吧,老弟,你快去吧,改天聊。”

当欧阳忆芬赶到大队时,各屯子的队长都到齐了,工作队的小李小贾也都在。书记刘洪波见欧阳忆芬进来,忙问:“欧阳,有事吗?”

 “唉,我倒是没啥事,可我们队长给我分派事,今儿贾队长在医院陪他娘看病没回来,李队长有事又来不了,这不,让我过来替他们开会,真没办法。”

“那好吧,你找个地方坐下,咱们这就开会吧。”欧阳忆芬挨着工作队的小李坐了下来。

刘洪波直了直身子说:“昨儿个我到公社去开会,公社党委传达了上边的指示精神,要我们在两三天内,就开始种地,把所有的犁全部都要拉出去,大家看看咋办?”

刘洪波的话音倒是落了,可大家看了看小李小贾,谁也没有说话。看样子是对工作队在场有些顾虑。

这下刘洪波急了:“咋啦?咋都不说话呀?”

小李小贾是两个很聪明的年青人,一看就明白了。小李给小贾递了个眼色,站起身来:“刘书记,我俩有些事情还要到公社去办,你们开会吧,种地上的一些事我俩又不懂,这地咋种好,还是要听大伙的。”说完,就和小贾一起走了。

他俩一走,大家心里没有了顾虑,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说到了今年春晚地气还没有通的事情上来:“地气还没通就让咱们开犁,那不就和前些年一样吗?种子下去,地温上不来,不就都臭到地里了吗?”

“是啊,这不是纯属瞎指挥吗?”

“上边叫你开犁,你又不能不开,那有啥办法呢!”

“没办法咱也不能叫种子臭到地里啊,如果种上出不了,再想种没有了种子咋办?咱们把情况向上面反映不行吗?”

“上面能听咱的吗?要是听,他们就不会瞎指挥了。”

大家议论时,欧阳忆芬也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把上边应付过去,而且又不让种子臭到地里呢?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一个主意。

他站起身来对书记刘洪波说:“刘叔,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行不行,大家敢不敢用。”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就都吸引了过来。

刘洪波高兴地说:“你说说看,啥办法?只要能保住种子就行。”

“是这样的,我在关里时,生产队为了应付上边的联查,想出了一个铲地的办法,那就是铲地头。所谓的铲地头,就是把大片玉米地两头的草铲净,等上面来联查时,从地头上一看,都铲的很净,因为那时玉米都长高了,他们不到里面去,里面铲没铲,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每次都能过关。我想我们是不是也这样敷衍一下公社的领导。把各生产队的犁都拉出去,把种子化肥也都拉上,光犁地不下种。犁过去的地里面有没有种从外面又看不出来,把地梨好就行。犁地时不能在一块挨着梨,得分开。如果上边来检查时,咱就把他带到梨好的地方去。他们要是非到犁地的地方去看,咱也别怕,就让咱们的社员假装在地头上休息,然后再把它们带到别的队上去。各队都这么做,虽然人马未歇,但咱们却保住了种子和化肥,同时又疏松了土壤。等地气完全通了,咱再重新下种。这不是咱有意应付上边,是因为上边的人大多数都坐在办公室里,种地是怎么回事,他们很少有人懂,如果按照他们的指示做了,咱们农民的损失可就大了。我们自己是农民,应该知道这地啥时候能种,啥时候不能种,还要盲目的听从上边的指挥,那我们就真的要犯错误了。苗出的好不好,可是咱们农民一年的收成啊!虽然我今天话说的有点过头,那我也是在为咱农民着想啊!也可能大家认为我这个办法太离谱了,可我认为这个办法有可能行。”说完后,欧阳忆芬坐在了椅子上,拿出旱烟卷了一支抽了起来。

听欧阳忆芬说完,大家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谁也没有出声。

会计李凤友看了看欧阳忆芬又看了看刘洪波说:“欧阳点子出的不错,可咱这有住屯工作队,到时咋能瞒的住他们呢?”

刘洪波深深吸了口烟抬头看着欧阳亿芬:“是呀,凤友说的对,这事有工作队在场不好办哪。”

欧阳忆芬从条椅上占起身来:“这个我也想好了,如果刘叔信的过我,两个工作队的工作就交给我去做,他俩虽然是城里人也很年青,但是,对咱农民却很同情,通过我对他俩这么长时间的了解,说服他俩并不是我还是有把握的,并不是我向刘叔抢功,只是我们年青人有些话会好说些,你看行吗刘叔?”

听完欧阳亿芬的话,书记刘洪波想了想,用手一拍桌子说:“好,我看行!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赞成”“赞成”“行,刘书记你就拍板吧!”“你咋说,我们就跟着咋做。”

刘洪波站起身来:“如果大家没意见,这事咱就这么定了。今儿欧阳的点子出的好,虽然有点冒险,但也不是不可行。欧阳,工作队的事叔就交给你了,搞定后告诉叔一声,咱就开始安排,这事若办成了,你欧阳功劳不小,等哪天有时间叔再请你。不过大家要注意,谁也别给我捅漏了,谁要是出了问题,我找谁算账,具体咋落实咱再好好讨论一下。”

欧阳忆芬出的点子真的很奏效,各大队都有臭种的现象,就是六岗屯大队的庄稼苗出得最齐,长得最好。

远远地望去,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苗随着阵阵的微风吹过,就好象秀丽的湖水波浪起伏,很是好看。同时还得到了公社党委的表彰。

通过这件事情,欧阳忆芬更是得到了周围人们对他的认可和赞许。玉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小伙子,每当想起他,或跟他在一起时,玉洁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甜甜的说不出来的喜悦与冲动,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吗?难道自己真的是爱上这位从关里来的小伙子了吗?

从在野鸡山上和他聊天,到后来去草甸子上打洋草生病等等,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玉洁心里的那种感觉越来越浓了。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加快了,一股股血液向上冲,冲红了少女那白净的面颊。唉呀,想啥呢?不知羞,玉洁为自己的想法笑了。


                            第十四章 民兵集训

“大叔!玉洁在家吗?”这天一大早欧阳忆芬来找玉洁。

“是欧阳啊!在家,快到屋吧!”玉洁的父亲正在屋外擦铲地用的锄头,见欧阳玉芬过来忙往屋子里让。

玉洁在炕上正帮母亲做针线活,见欧阳玉芬进来说:“快坐吧!可有几天没看见你了,今儿咋有时间过来了?”说着拿出旱烟来卷了一支递给欧阳玉芬。

“婶子这阵身子还好吧?”欧阳玉芬问候着玉芬的母亲。

“这阵子好多了,我这病就是这样,每到冬天就重,到了暖和的时候就好些。”玉洁的母亲刚起床,边叠着被子边说:“找玉洁有事吗?”

“是的婶子 ,今儿一早我到小溪边上去, 正好碰上大队的通信员来送通知 ,让玉洁我们两个到大队去开会。”

这时玉洁的二哥从里屋出来 :“欧阳,今年民兵还集训吗?要是集训的话带上我行吗?”

欧阳玉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说:“ 现在咱大队每个屯子有四条枪,也就是说,每年参加集训的就是保管着枪的那几个民兵,没有枪的民兵就没有机会去参加集。最近我有了一个想法,准备有机会时,跟刘书记和赵营长谈谈。”

玉洁往前挪了一下问:“你有啥想法说出来听听。”

欧阳忆芬接着说:“我想把咱大队的枪轮流来保管,那就是说,今年这四个人来保管,明年再换四个人。这样的话,咱大队的民兵就都能有机会摸到枪,或是去参加集训,就都能学会打枪。 一但真的发生了战争,那咱们所有的民兵就都能拿起枪来,到战场上去。我想这次开会也是集训的事,咱这疙瘩每年这时不都有一次民兵集训吗?二哥没有枪,恐怕这次是不行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

玉洁听完欧阳忆芬的话, 高兴地说:“你这主意出得好! 这么多年来, 大概谁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的这个建议,我想大队会同意的 。”

真的如玉洁所说, 大队同意了欧阳忆芬的建议, 在以后的几年里, 关于对枪支的保管, 真的是这么规定的 。

欧阳忆芬猜对了,这次会议的精神, 就是要在春夏之交, 地刚刚铲完, 农活还比较少的时候 ,民兵要搞一次较大规模的集训。这次集训,与往年不同 ,上级人武部,要求各基层的女民兵也要参加。 为了完善将要组建的民兵预备役,每个大队的民兵营,还都要设一名女民兵干部。女民兵干部的人选,六岗屯大队没有悬念的就落在了玉洁身上。 每个生产队所在的自然屯,都要有两名男民兵和一名女民兵参加,集训的地点选在了地处公社北面的赵甸子屯。这里的地势很好,屯子的西面和北面都是很少有人居住的草甸子。地势就象丘陵一样的高洼不平,有很多小山一样的大土包,这样的地势最适合打靶。

赵甸子是一个比较大的屯子,有一百多户人家,人口相当于别的屯子的两到三倍。 屯子从中间划开,西面是一队,东面是二队。这里还有学校和大队部,训练出操就在学校的操场上,六岗屯大队被安排在了二队。火房设在了队长家。男民兵被安排在队长和他西边的邻居家,女民住在队长东边的那家,王兴霞负责做饭。

由于六岗屯大队的正营长赵兴文有事没有来,这次带队就由欧阳忆芬和玉洁负责,集训的时间是半个月。这里的群众觉悟很高,因房子都是三间东开门里外屋,所以为了方便民兵的进出,各家都把外屋让给了民兵住。

二队的队长姓王,夫妻俩年龄都在二十七八岁,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由他的爷爷奶奶带着,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今天王队长没去干活,就在家里等着安排民兵住宿的事。见欧阳忆芬他们的几辆马车到了,赶紧迎了上来。见车上下来的是欧阳忆芬,他高兴极了,一把拉住欧阳忆芬的手:“好啊!原来是欧阳啊 !老长时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帅气,先到屋里歇会吧。”

欧阳忆芬也高兴地说:“你好哇?王哥,老是见不着面怪想你的,家里人都好吧?”

“挺好的!” 这时队长的妻子也过来了,笑着说:“你就是欧阳啊?我在家常听你哥说起你,说有一个从关里搬过来的小伙子,长得很帅,人也很机灵,在大兵团的时候你们哥俩在一起唱过歌。说你歌唱得特别好,等有机会给嫂子唱一段听听。”

欧阳忆芬走上前去说:“这是嫂子吧?嫂子你好,有机会我一定会的。不过别把嫂子给吓跑就行。”

欧阳忆芬说着话,玉洁走过来问他:“欧阳,你看咱们咋安排?”

“王队长都给咱们安排好了,王哥你带姑娘们去安排一下吧,这边我们自己就行了,等安排好了咱哥俩再唠。”

“好,马车拉着行李,姑娘们跟我走。”王队长把姑娘们带到了东院,很快大家就安顿好了。

训练正式开始了,虽然开始时民兵的队列站得很不整齐,但大家的热情是很高的。尤其是女民兵,第一次参加集训,每个人都高兴地不得了。

头些天因为新鲜大家学的还可以, 可几天下来,那些个枯燥的理论和机械的动作,使学员们刚到时的那种热情,明显地减少了许多。不注意听讲,不用心做动作的情况逐渐的多了起来。为此,部长三令五申的对学员们讲,可起的作用并不大。欧阳忆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用啥办法能把学员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呢?

这天吃过晚饭,大家说了会话,几个姑娘都要回去休息了。欧阳忆芬叫住了玉洁:“玉洁,你先别回去,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好吧!”玉洁对几个姑娘说:“你们先回去吧。 注意,回去后不要闹,别影响了人家休息。”

“是!玉洁首长。” 王兴霞冲着玉洁打了一个不太正规的立正,带着姑娘们嘻嘻哈哈的走了。

姑娘们走后,欧阳忆芬对玉洁说:“咱们出去走走吧。”他俩出了屯子,向北面的土坡走去。

不知道今天是农历几时了,天空中已挂上了半个月亮,它就象一位在镜子中被遮上了半边脸的姑娘一样,害羞地在云层中躲来躲去,象是有意在和大家捉迷藏,不愿让人们看清楚它的脸。

一路上不时的惊起一些在草丛中刚刚入睡的昆虫,空气中弥漫着草儿发出的阵阵清香。欧阳忆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特别舒服。“来!玉洁,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吧。”两个人在土坡前的空地上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

玉洁从身边采下几只不知名的野花,放在鼻子上闻着。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个时隐时现的月亮。一束束柔和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玉洁的脸上,仿佛是给这位秀丽的姑娘脸上涂上了一层油彩。

一阵淘气的微风吹过,掀起了玉洁那件粉红色上衣的衣角,她用手拽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欧阳忆芬问:“有啥事吗?欧阳。”

“嗯,这几天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谈谈。你看,咱们每天不是出操就是上课学理论,感觉很枯燥,学员们明显的不咋用心了。我想咱们是不是在出操和上课的空当,让学员们自发的搞一些娱乐活动,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如果这样的话,学员们的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再学起啥来就会有精神,也愿意学。我们基层民兵的训练,不同于部队上的训练,需要那么正规。伟大领袖毛主席不也说过吗?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严肃里面不是也要有活泼才对吗?不知部长会不会同意。你看呢?”

玉洁听完高兴地说:“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想部长会同意的,明天咱就找部长去说。”

“那好,只要你没意见,咱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说了会训练的事,玉洁就把话题转到了王兴霞身上:“欧阳!兴霞最近搞了一个对象,男方是辽宁人,也是投奔亲戚过来的,小伙子长得很不错,比兴霞大两岁,他的亲戚和兴霞的姐姐家是邻居。 前几次兴霞到她姐姐家去串门,两个人认识的,她爹娘说啥也不同意。为这事,兴霞和爹娘还吵了几架,也没闹出啥结果来,这次听说有女民兵参加集训,兴霞就要我带她来,为的是散散心。你对这事咋看?”

欧阳忆芬想了想:“这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按理说,作为父母帮儿女把一下关是可以的,但也不能过多的去干预。 因为一个人这一生中,能够碰上自己喜欢对方,对方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很不容易的,比别人介绍见了几次面就结婚的要幸福得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在我们农村,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就很难接受。所以很多相爱的人都是因为父母的反对和世俗中那些七嘴八舌的话,最后不能走到一起。这就要求两个相爱的人,携起手来,想办法共同的去面对。也只有这样,才能有希望走到一起。可这样的事,在我们农村里说着容易,做起来是很难的。好在兴霞姑娘的脾气她父母不一定管得了,我看还是有希望的。”

“ 唉!” 玉洁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但愿他们能走到一起吧。”

欧阳忆芬笑了一下:“咋的啦,平时很开朗的姑娘,现在咋也学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哦,没啥。”玉洁想了一下说:“欧阳, 如果这件事放在你身上你会咋办?”

“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如果我真的爱她,我会给她一个很大的空间,不去急于求成,不会给她压力,也不会去让她和爹娘吵架。我会让她慢慢的去说服她的爹娘,我想这样的效果会更好些。”

“欧阳,你现在心里有理想的姑娘吗?”

欧阳忆芬一下子被玉洁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有吧? 只是这位姑娘太优秀、太完美了,我不敢去打扰她。”

玉洁听了笑着说:“咱们这儿有这么好的姑娘吗?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让我也认识认识。”

“最起码现在还不行,我还要把她在我心里多埋一段时间,现在说出来会吓着你的。”

“嗯,还挺神秘的呢。”

两个人说了会话,见时间已不早了,欧阳忆芬站起身来说:“天气有点凉了,玉洁咱们回去吧。”

“好吧!”玉洁答应着也站起身来,用手把一条垂在胸前的长辫摔到身后,两人一起走下土坡。

欧阳忆芬的建议真的被部长采纳了,每天出操或上课时,学员们都会在中间休息的时候,娱乐一个小时。有的唱歌,有的唱样板戏,也有的来段二人转。

通过这些娱乐活动,真的就把大家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在以后的出操和学习中,学员们的进步都很快,部长也很满意。

这天,练了一天的投手榴弹,大家都很累,吃过了晚饭,就都早早的回到各自的宿舍休息去了。学员们没有象平常那样的打打闹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呯,呯,呯。 三声清脆的枪声响,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把人们从甜甜的睡梦中惊醒。“出啥 事了?”

 

                               第十五章 寻人暴雨夜

欧阳忆芬第一个从炕上爬了起来。赶忙召呼大家起来,穿上衣服带上枪。一边让二楞去招呼女民兵,并嘱咐不要吓到她们。

二楞跑步招呼女民兵去了,几分钟后,人们就都到齐了。欧阳忆芬和玉洁带着本大队的民兵,向着武装部领导们的驻地跑去。

 一会的功夫,各大队的民兵就都到齐了。人们七嘴八舌的在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部长站到了大队部门前的土堆上,开始讲话:“同志们,请大家静一静,听我讲。今天晚上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一件紧急的情况。就刚才,一队的队长,带着他们队的一名群众找到我说,这位群众的妻子,今天失踪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他的妻子精神有点问题, 屯子周围又都是草甸子,还经常有狼出没,所以很危险。希望我们民兵帮忙找找。时间紧迫,我就不多说了,因晚上路不好走,女民兵就不要去了。现在我分配一下,男民兵以大队为单位,每个大队一组,分头去找。如果哪个组先找到人,就赶快派人回来送信。情况紧急,大家赶快行动吧。不过,也都要注意安全。”

欧阳忆芬这一组目标是东北方向,玉洁让王兴霞把女民兵带了回去,自己也要跟着去找。欧阳忆芬没办法,也只好带上她。

一路上,因有淡淡的月光,看的还比较远些。 欧阳忆芬叮嘱大家:“在视线范围内,要看仔细,不能放过任何地方,如果遇上狼,也不要乱跑,大家要靠在一起,我们手里都有枪,也不要害怕。如果真的遇上了,也不要随便开枪,把它赶跑就行。”在欧阳忆芬的带领下,大家一步一步往前仔细地搜索着。玉洁背着枪紧跟在欧阳忆芬身后。

穿过了一块谷子地和玉米地,进入了一片杨树林。树林的地势高洼不平,树木也很茂密。不知是人们的心理作用还是找人心切。今天的月光感觉和往日的有些不同,淡淡的月光照射在树尖上,好象失去了往日少女般的那种柔和。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就象一把把生了锈的铁剑,无力地斜插在树木间的空地上。林子里到处都是永远也长不高的小草,用脚踏上去很柔软。

扑愣愣,不知是谁惊起了几只熟睡的野鸡,玉洁吓得一下子抱住了欧阳忆芬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松手。

欧阳忆芬乐了:“我们玉洁姑娘没那么胆小吧,几只野鸡就吓成了这样,要是真的遇上狼,那可咋办哪?”

欧阳忆芬这么一说,玉洁才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这么突然,吓死我了。”

“ 没事的,不要怕,你在我身后跟紧点。”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搜索着。走出了杨树林,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甸子。甸子上的洋草和香蒿长得很茂盛,能没到人的膝盖以上。小毛道弯弯曲曲。为了安全起见,欧阳忆芬叮嘱大家,互相之间不要离得太远,以防走失。

时间已过去几个小时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走出了多远。这时发现前面黑乎乎的,隐约是个村庄。离村庄不远处还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月光下时隐时现。当大家走近时一看,原来是一个用土打起的小窝棚。

“小马,小王,你们两个进去看一下,看里边有没有人。”欧阳忆芬对身边的两个民兵说。他的话音刚落,二楞却抢先闯了进去。

因窝棚的门是冲着东边屯子的方向开的,现在月亮已转到了西边,所以,本来就不强的那点月光,根本就照不到里边去,窝棚里一片漆黑。

二楞刚进去,就发现里边有动静,吓得他一下子就跳了出来,“欧阳!里边有动静!”二楞指着窝棚紧张的说。

欧阳忆芬顺手把玉洁拉向自己身边:“ 大家不要乱,都到这边来,你们谁带了打火机?”

小马说:“我有!”小马把打火机递给了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接过打火机说:“你们在这谁也别动,把枪拿好我去看看。”

这时玉洁关心的说:“你小心点。”

“我会的,你放心吧。”说完他打着了火机,小心翼翼地进到了窝棚里。仔细一看,在窝棚的一个角落里蹲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因打火机的光线太弱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样,只能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见欧阳忆芬进来吓得她直往后缩。

欧阳忆芬赶忙说:“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是那的?咋一个人在这儿晚上不回家?”那人只是往后缩不说话。

欧阳忆芬又说:“夜里你一个人在这是很危险的,你不知道这个甸子里有狼吗?你是哪个屯子的, 跟我出来我们送你回家吧 !”那个女人还是不动。打火机因点的时间过长,把欧阳忆芬的手都烧疼了。他赶紧关了打火机,窝棚里又恢复了黑暗。

这时,里边传来一个女人喃喃的声音:“这么多钱我还不了,我还不了。”说完又传来了几声痴痴的笑声。

欧阳忆芬明白了,窝棚里这个女人正是大家都在找的那个村民有点神经病的妻子。

他从窝棚里出来对大家说:“窝棚里的这个女人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这下好了,咱们终于找到她了。”他把玉洁叫过来:“玉洁!我叫她,她不出来,你们都是女人好说话些 ,你去叫一叫试试,不要离她太近。”

“好的!”玉洁答应着进到窝棚里,时间不长,她就真的把那个女人从窝棚里带了出来 。

这个女人个子很高,身子骨瘦瘦的。上衣的袖子只剩下了一个,扣子还没有扣对扣眼儿,一边衣襟高一边衣襟低,一只奶子在外露着,两条裤腿也扯开了一个。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光着两只脚在喃喃的说着什么。玉洁忙过去把她的衣服整理好。

人找到了大家都很高兴,欧阳忆芬向大家提议说:“她已经两顿没吃东西了,精神又不好,这离东边的屯子不远,我看是不是先给她找点东西吃?让她饿着肚子往回走这么远的路恐怕是不行的。”

玉洁接过话:“你看这样行不,咱们派两个人去找吃的,剩下的人在这等,也省得这么多人进屯子,把屯子的人吓着。”

“好吧!二楞!你胆子大。你和小马,你们两个去。快半夜了,到屯子里要找亮着灯的人家,如果没有亮灯的也要慢慢去敲门,不要吓着了人家。”

“是!”二愣答应着,背上枪,带着小马奔屯子里去了,俩人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

玉洁把那个女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欧阳忆芬也让大家坐下来休息休息,自己坐到了玉洁身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个女人真是可怜,咋得了这种病?”

“可不是嘛!”玉洁接过话:“你听她自言自语的话里就差不多明白了,肯定是结婚时彩礼惹的祸。咱这疙瘩就是这样,结婚前向男方要很多的彩礼,就好象要的礼越多,自家的女儿就越值钱。男方家如果没有那么多钱,就只能找有钱的人家去抬钱,(就是高利贷,利息很高)这还不是谁家都能抬得着。如果对方看你没有偿还能力还不抬给你。有姑娘的就用自家姑娘过礼的钱给儿子订婚用,等结婚后父母就把这些账都推给小俩口,剩下的就是那还不完的账,这种事在咱这不新鲜。”

“是啊!要是真的把这些账都推给刚刚成了家的两个小夫妻,咋受得了啊!”

大家等了一段时间,那个挂在天边的半个月亮早已慢慢地落到了地平线下,这时二楞和小马也跑了回来。

他们两人从屯子里要来了几个玉米饼子,那家人还给了几个咸鸭蛋。也真是饿急了,一会的功夫那个女人就把几个玉米饼子和咸鸭蛋全吃光了。

她吃完后,欧阳忆芬就带领着大家上路往回走。大家正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着,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了夜空,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几声炸雷响。大家回头向东边看去,就见东北方向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齐刷刷地向着头顶飞快地压了过来。当乌云压过头顶时,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天越来越黑了。

原来这条路很少有车走,只是打洋草、放牧或采蘑菇的人踩踏留下来的,不算是条真正的道。再加上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所以走起来特别困难。

欧阳忆芬叮嘱大家要注意脚下,小心不要摔倒。让两个民兵拉住那个女人,预防她跑掉。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闪电过后,又是几声炸雷响,这时整个天空已被乌云遮住,铜钱般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从空中砸了下来,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呼吸都很困难。欧阳忆芬赶忙脱下自己的衬衣,给那个女人蒙在头上,自己只剩下一件背心。

玉洁心疼的说:“你把上衣给了她,可别把自己冻坏了。”

“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她本来就有病,再浇了雨,我真的怕她受不了!”听欧阳忆芬这么说,玉洁也就再不吱声了。可在玉洁的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雨越下越大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泥泞,大家只好把鞋子脱掉,一只手拉着前面的人,一只手拎着鞋,把枪背到肩上,在这漫无边际的大草甸子上,顶着狂风暴雨,听着隆隆的雷声,艰难地走着。

怕有人掉队,欧阳忆芬让大家在前面走,自己和玉洁留在队伍的后面。走了一段时间,前面的人开始稳不住了,步子一点点的快了起来,一会就变成了小跑。

欧阳忆芬赶忙招呼大家,“不要跑,会摔跤的!”可因为风声雨声太大,再加上隆隆的雷声,前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继续的向前跑着。他拉住玉洁的手,尽量不让她摔倒。

跑了不知多长时间,前面的人不知被什么绊倒了,后面跟着倒了一大片。欧阳忆芬和玉洁也不例外。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玉洁问:“没摔疼吧?”

玉洁笑了笑说:“我没事!”

“那就好,我到前面去看看,发生了啥事。”

这时大家也都爬了起来,欧阳忆芬来到前面问:“咋回事?她摔着了没有?”

拉着那个女人的小伙子说:“没事,她摔在了我身上,死活我也没松手。”

欧阳忆芬说:“你做的很好,一定要拉紧她,不管出了啥事,也别放手,这样的鬼天气,如果她再跑丢了,咱们根本就找不到。小马,你再把打火机拿过来看能不能用。”

小马把打火机递给他,用衣服遮了一个蓬,欧阳忆芬打了几下,因火机早被雨水淋湿了,怎么也打不着。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就在把大地照亮的那一瞬间,大家看清楚了,原来这是一片坟场。大概有十几个坟头,还有几个大树被起走后留下的树毛坑。刚才前面的人就是掉到了树毛坑里摔倒的。

欧阳忆芬重新组织起队伍,还是一个拉一个的绕过了那片坟场,继续往前走,并嘱咐大家不要跑,稳住脚慢慢的走。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雷还在响。十几个人的队伍还是那么艰难地前进着。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前面的人又摔倒了。这次因为没有跑,后面的人才没有跟着摔倒。又是在一道闪电的照耀下,看清了,原来还是那片坟场,还是那几个树毛坑,前面的人又是掉到了同一个树毛坑里。一种恐怖的感觉,顿时笼罩在了大家的心头,没摔倒的撒腿就跑,摔倒的也爬起来赶忙跟着跑。欧阳忆芬喊着让大家停下来,但没有用,人们还是一个劲地跑。跑了一会大概是累了,才渐渐地慢了下来。这时欧阳忆芬和玉洁才追上队伍。

他气喘吁吁的招呼大家:“不要乱跑了,如果在这么样的雨夜里丢了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欧阳忆芬这么说,大家才稳定了下来,休息了一下,整好队伍,还是一个拉着一个的顶着风雨继续往前走。

在这里是不能在用艰难两个字来形容了,因为它远比艰难还要艰难的多。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队伍在走了一段时间后,前面的人又摔倒了。还是那片坟场,还是那个树毛坑。人们转了半夜,连续几次都摔在了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树毛坑。这下大家已不是 害怕那么简单了,而是懵了,傻了,谁都没有了方向感。欧阳忆芬心里也没有了底。玉洁更是吓得抱住欧阳忆芬的胳膊不撒手。

这时,欧阳忆芬想起了在老家时常听老人们讲起关于鬼打墙的故事。就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在走夜路时,转来转去老是在一个地方转圈,不到天亮走不出去,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迷迷糊糊转了半夜,天下着雨,又冷又饿,得需要休息一下,不然体力会顶不住的。于是,欧阳忆芬把大伙招呼在一起:“咱们别瞎跑了,也别害怕了,这些都没有用的,大家都很累了,得休息一下,往一块挤一挤,咱互相取暖。”他话音刚落,大家就不管脚下是泥是水了,把那个女人围在中间,一屁股坐了下去。

玉洁也挨着欧阳忆芬的身子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身子多少暖和了些。可欧阳忆芬感觉到玉洁的身子还是在发抖。他握住了玉洁的一只手,用力地握着,身子又往紧里挨了挨,不知是真的暖和了还是怎么的,玉洁的身子不再抖了。这雨看上去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大家谁也不说话,任凭雨点吹打着自己。

欧阳忆芬知道所谓的鬼打墙根本就是迷信,这种现象只能用科学的思维去慢慢理解,可现在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想。不管怎样,也要尽早地把大家带出去,这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会把大家冻坏的,怎么才绕出去呢?他正想着,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突然,他看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片谷子地,眼睛一亮,一下子有了主意。有了谷子地这就说明已到了甸子的边缘,如果我们不再顺着眼前的这条小路走,而是直接插进谷子地里,那不是就能走出这个怪圈吗?想好后,他立刻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大伙听后非常高兴,也来了精神。

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一个拉一个的走进了谷子地。走了不长时间,前面就出现了一条农民用来拉庄稼的土道,道的另一边是玉米地。现在已没有人知道东南西北在哪了,也只有顺着道路的一头往前走。说来也巧,这时天上的雨开始小了起来,天也不那么黑了。

走了一段时间,人们发现前面有点亮光,大家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待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队部。队部里亮着灯,饲养员还没有睡觉。欧阳忆芬赶忙派人去打听,一打听才知道,这正是赵甸子屯一队的队部。

二楞高兴地说:“谢天谢地啊!真是太巧了,这正是咱们住的屯子。饲养员把大家让进屋子,这时屋外的大雨已变成了毛毛雨,欧阳忆芬让饲养员和一个民兵赶快去给部长和那个女人的家人送信,让她的家人赶紧把她接回去,否则会冻出病来。饲养员和那个民兵打起雨伞,一路小跑消失在雨夜里。

时候不大,那个女人的丈夫和生产队长连同武装部长都来了。别的组没找到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屯了,只有欧阳忆芬他们这一组没有消息,所以大家到现在也没有休息,心里都非常焦急。听饲养员说欧阳忆芬他们这组回来了,并且把人也找到了,现在人在队部里,大伙就都赶了过来。

那个女人的丈夫和家人对欧阳忆芬他们顶着大雨帮着把人给找了回来十分感激,真是千谢万谢。武装部长当场也对他们进行了表扬。

这时欧阳忆芬说:“大家都别谢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目前主要的问题是赶紧把她带回去,换件干衣服,吃点热饭,好好暖和一下,别让雨水给浇出病来,我们也要回去换洗一下。”

部长说:“那好吧,大家都赶紧回去,换换衣服,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上午你们就不用出操了。”

回到了驻地,欧阳忆芬让学员们把枪擦干,脱掉了湿衣服,把上边的雨水拧拧,搭在晾衣服的绳子上,倒头便睡了。也是因为这一夜学员们太累了,他们睡得特别香。天都已经亮了,大家还在呼呼地鼾睡着。

队长的妻子早晨起来要到外屋去做饭,出了里屋,向外屋的炕上一看,吓得她赶忙缩了回去。

原来大家昨天晚上把衣服都淋湿了,可又都没带换洗的干衣。刚刚睡下时因让雨水浇的太冷了,就都盖上了被子,可这时已接近农历六月份了,天气很热,时间一长,被子就盖不住了,都用脚蹬到了一边,只有欧阳忆芬带来了换洗的裤头。一炕的小伙子们全都光着腚,就象一只只刚刚退完了毛的白条猪,把队长的妻子羞得满脸通红,说什么也不敢出来了。没办法,她只好在丈夫的耳边把这件事悄悄地说了。王队长一听,扑愣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穿好了衣服,来到外屋,把学员们叫了起来。

大家睁开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这才知道坏事了,也丢人了,一个个赶紧穿好了衣服。

欧阳忆芬感觉很不好意思,忙给队长夫妇道歉,夫妻俩也没好意思说什么。道完歉,欧阳忆芬赶紧到西院招呼起还在睡觉的那几个民兵,才没有出现和他们一样的情况。

这事好象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好事没人说,坏事传千里,不知怎的,还是传到了部长的耳朵里。本来下午要在会上表扬欧阳忆芬他们,可听到了这话,部长为难了。不表扬吧,他们顶风冒雨找到了失踪的人。表扬吧,又出了这么回事,没办法,部长决定,让他们功过相抵。

临近中午时,部长派人把欧阳忆芬叫了过去,把这件事说了一下。

欧阳忆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对部长说:“我们不要表扬了,不批评就已经对我们很宽容了,这件事情都怨我,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没有想到让大伙多带点衣服。”

部长说:“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了,你回去告诉学员们,以后要多加注意,等今儿晚上我去和王队长俩口子说一下,就算是道个歉吧。从后天起,我们就要搞实弹演习了,明天的训练要抓的紧一些,在投弹中,谁不及格,谁就要被淘汰。”

欧阳忆芬和部长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到了宿舍。回来后把事情和大家说了一下,并告诉学员们,在实弹演习时,一定要拿一个好的成绩。叮嘱完大家,就到女学员的宿舍去看玉洁。

玉洁正在院子里从衣杆上往下拿晒干的衣服,见欧阳忆芬过来问:“刚才我到你们那院去了,说部长把你叫了过去,有啥事吗?”

“哦,就是昨儿个晚上那件事,男民兵出了笑话,不知咋的就让部长知道了,他把我叫过去说了说,也没咋批评,就是咱们找人的事也不在会上表扬了,昨晚的事也不再提了。”

“哦,是这样啊。”玉洁边收拾着衣服说:“这也没办法,大家都没带衣服,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想他们两口子也会谅解的。”

“咋样?玉洁,没冻着吧?”

“没事,我挺好的,昨晚你把衣服给了她,我是怕你冻出病来。”

“我也没问题,今儿上午她的家人来过了,还给咱们送来了一筐子鸡蛋,人家要表示一下,我也只好收下了。刚才我告诉了兴霞,让她炖上一盆鸡蛋糕,给大伙补一补,后天咱们就要比实弹了,晚上你要和姑娘们好好说一下,大家一定要努力,争取拿一个好成绩!”

                              第十六章 靶场较量

经过一整天的投弹选拔,很多女学员都被淘汰了下去。因为正式投弹时要投实弹,所以谁投的距离若达不到规定的米数都要被淘汰下来。经过选拔,六岗屯大队民兵营也只剩下了四名女学员,有的大队只剩了两三名。男学员还算可以,基本上都过了关,只有少数人被淘汰。

今天投弹比赛正式开始了。投弹的地点选在了屯子北面的一个大土包上,这里早已挖好了一个十多米的掩体。按着比赛规定,上午由男学员投,下午是女学员。每次投弹只能去两名学员,其他的学员都在四十米以外的地方隐蔽着。部长和教练员在掩体里亲自作着指导。学员得按着教练员指导的操做规程去投。因为投的是实弹,在投弹时还是有些紧张,但总体上还是可以的。

中午吃饭时,欧阳忆芬叮嘱参加投弹的四个姑娘:“在投弹时不要害帕,手榴弹的拉环套在手指上后,不要急于投出去,要先稳定一下自己,然后再投。这样的话,就会投的远些。上午的成绩还没报,我想咱们的成绩错不了。下午希望你们几个也能拿一个好成绩回来。”

玉洁接过话说:“兴霞姐,小美,丽丽下午就看咱们四个的了,咱可不能输给男民兵,你们几个有没有信心?”

“有!有!”王兴霞拿了一个玉米饼子递给玉洁说:“你放心吧,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好,下午就看你们的了。”欧阳忆芬高兴的说。

下午,轮到女学员上场了,玉洁她们被安排在了第四组。前面几组投的都不错,这给玉洁她们几个姑娘带来了不小的压力。玉洁叮嘱姑娘们:“咱们不要着急,稳住,一定要投好。”

“是!”“是!”“是!”姑娘们答应着。

到她们几个上场了,首先上场的是玉洁和小美。教练把投弹的要领又仔细地对她俩说了一遍,两个姑娘稳稳的打开了手榴弹的盖子,然后小心的把垃环套在小姆指上,随着教练的一声开始,她俩平了平心气,举起手榴弹,用足了力气甩了出去。轰、轰两声爆咋声响过,时候不大就听报靶员报,右边弹位三十六米,左边弹位三十七米。接下来是王兴霞和丽丽,王兴霞投了一个三十九米的好成绩。丽丽也投了三十六米。几个姑娘投完后高兴地不得了,赶紧回到靶场外面给欧阳忆芬报信。

欧阳忆芬见玉洁和王兴霞她们几个姑娘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忙问:“咋样?看你们几个的高兴样,投的一定不错吧?”

丽丽笑嘻嘻的抢着说:“嗯,我们几个都超过了三十五米,还有一个三十九米,部长在掩体里就表扬了,部长说女学员能达到这个米数的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一个,就连男学员能投到四十米以外的都不多。兴姐这下可给咱大队争大光了。”

这时小美从丽丽的肩上打了一下说:“唉,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净听你说了,也让别人说一下行不。看你那高兴样,好像那个三十九米是你投的似的。”两个姑娘一闹,把大家都逗乐了。

欧阳忆芬高兴的说:“在投弹这一项咱们的成绩肯定是排在前面了,大家好好努力,就看明天半自动步枪打靶的成绩了,要是在打靶场上再能拿一到个好的成绩,那咱们这次就算没白来。”

大家正说着笑着,见部长带着三个姑娘快步的走了过来。有一个胖胖的姑娘用手捂着鼻子,鲜血从手指间往下直滴,一个穿蓝色上衣的姑娘喊:“快!快!卫生员!快点!”卫生员听到招呼背着药箱快步的跑了过来,大家也都跟着一起围了上去。

这时,部长着急地对卫生员说:“快给她看看,鼻子刮坏了没有?”有人问:“咋回事?”

一个大眼睛的姑娘说:“她把手榴弹甩出去后,没有趴下,还站在那看,教练赶忙把她的头按了下去,不小心鼻子刮倒了掩体上,一下子刮出了血。”

卫生员把姑娘的手拿开,用棉球给她擦了一下,血渐渐地止住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把鼻子刮破点皮。卫生员给她上了点药,部长看看没大碍,对身边的两个姑娘说:“等上完药,你们两个带着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上完药后,两个姑娘带着那个受伤的胖姑娘回屯去了。

投弹比赛结束了。傍晚的时候,各大队民兵组的成绩都下来了,六岗屯大队民兵组男女投弹的总成绩都是第一名,这给明天开始的半自动步枪射击比赛开了一个好头。

经过十几天的勤学苦练,学员们在靶场上,真枪实弹的较量终于开始了。

靶场设在屯子西北面的一片洼地里,对面是一个很大的土包,一共设了六个靶子。学员们每六个人一组,共分三种姿势,立姿、跪姿和卧姿。一种姿势五发子弹。

校枪员把六只校好的步枪发给了进入靶场的六名学员,然后检查和纠正每位学员的姿势和动作。欧阳忆芬他们和投弹一样,被排在了中间。还有一段时间轮到他们上场,他抓紧时间让自己的学员注意看好别人的姿势和动作,并叮嘱一定要稳住,头瞄准前要长出几口气,扣动扳机时,要屏住呼吸,手不要发抖。平时爱说爱笑的姑娘们今天也不笑了,都在全神贯注地仔细看着靶场上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一个个满脸的严肃,这倒把欧阳忆芬给逗乐了。

靶场上的气氛很凝重,就好像真的是在打仗,空气中早已没有了草儿发出的那一阵阵的清香,到处都弥漫着强烈的火药味。不时的传来阵阵的枪声、哨声和报靶员的报靶声,“一号靶三十六环,二号靶三十二环······”

前面的几组射击完了,接下来该欧阳忆芬他们上场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学员,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学员们明白,这是欧阳副营长对他们无言的鼓励和信任。每个学员都卯足了劲,一定要拿一个好的成绩。

十几名学员个个都精神抖擞的进入了靶场,稳稳当当地把三种姿势射击完毕,他们都打出了好成绩。尤其玉洁在卧姿射击中打出了四十二环的好成绩。到目前为止,靶场上的射击成绩欧阳忆芬和玉洁是最高的,在别的民兵营,有的学员还有完全脱靶的现象,打出零环的有好几个。

一天的射击比赛结束了,虽然很紧张,但学员们的情绪却很高。

晚上,欧阳忆芬提议,为了庆祝学员们今天打出来的好成绩,让兴霞包饺子,会包的全都伸手。又让小马买了两瓶酒,把部长和教练也叫了过来,连同王队长一家,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部长对欧阳忆芬他们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这天上午,各大队的民兵都到训练场上开总结大会,首先由部长讲话。部长肯定了这次集训所取得的成绩,同时也指出了里边的一些不足。当场对六岗屯大队民兵营和欧阳忆芬个人进行了表扬,尤其表扬了欧阳忆芬所提议的娱乐加训练的这种新的训练模式,值得在以后的训练中学习和运用。

部长讲完话,教练员公布成绩。六岗屯大队民兵营,在投弹和射击两项比赛的总成绩都是第一名,女子个人投弹第一名,由王兴霞获得,女子个人射击第一名,由玉洁获得,男子投弹第一名落到了别的大队手里,男子射击第一名由欧阳忆芬获得。公布完成绩,为获得第一名的大队和学员颁发奖状。接下来是各大队民兵营的代表上台发言。

玉洁代表六岗屯大队上台发言,发言稿是昨晚玉洁和欧阳忆芬共同写成的。稿子不长,却强劲有力,引得台下发出了一阵阵掌声。

大会最后是文艺表演,每个民兵营都出了几个小节目,欧阳忆芬上台唱了两段京剧,大家热烈鼓掌不让下台,没办法只好又唱了一段才算完事。

十几天的紧张训练结束了,每个学员都有自己的收获,下午各大队都派来了马车,接自己的学员。学员们坐在马车上说着笑着,告别了训练场,告别了大集体的生活,一路上唱着歌回到了自己的大队。

“革命战士心最红,主席教导记心中,全民皆兵保国土,民兵个个呈英雄。”

靶场归来歌声欢,红花朵朵带胸前,斩新钢枪握手中,打靶争得第一名。”

 


                                 第十七章 团员学习 

炎热的夏天到了,似火的骄阳驱走了春尾巴上那最后一点点的凉爽,整个天空就像一个大蒸笼,热的人们都透不过气来。狗儿们也都躲在了树荫和屋檐下,伸着它那半尺长的舌头在喘气。树上的知了也在使劲的喊:热——极了!——极了!

虽说东北天气冷,可那是冬天,到了夏天这四十多天,白天的天气比关里还热。现在是生产队农闲的时候,没有多少农活,加上这几天又特别的热,所以社员们就都没有下地干活。

欧阳忆芬在屋子里看了会书,感觉太闷了,想出去走走,到有树荫的地方凉快一下。他来到了村东的小溪边,走到了那棵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柳树下。

这棵大柳树不知有多少年了,当地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们,都说不上来。树下长满了野花野草。欧阳忆芬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一阵微风吹过,感觉凉爽了很多。

他坐在大树下,看着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的互相追逐着,随手采了一把野花,向水里的鱼儿投去,鱼儿们一下子跑开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又采了一把野花拿在手里,静静地注视着水里的鱼儿,看还能不能游回来。水里一片平静,只有不大的水流带起的条条波纹。

突然波纹里出现了一张姑娘的脸,在冲着他笑。是玉洁。欧阳忆芬把头转过去,可不正是玉洁嘛!她上身穿着一件当地姑娘们都很喜欢的带有蓝色条纹的一剪服,这种上衣没有袖子和领子,只需一剪刀下去就剪成了,所以人们都管它叫一剪服。这一剪服穿在姑娘们身上,最能体现出她们那美丽的上身线条。尤其是穿在玉洁身上,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她下身穿了一条垂到膝盖的米黄色褶皱裙,虽然已有些旧了,但看上去还是很漂亮。正笑盈盈的站在欧阳忆芬的身后。

“你啥时候来的,玉洁?我咋一点都没感觉到?来!快过来坐下吧,这里很凉快的,看把你的脸都晒红了。”

玉洁走过去挨着欧阳忆芬坐下来说:“刚才我看见你过来,我也觉得屋子里太热了,所以就跟了过来,我看你玩的太投入了,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欧阳忆芬接着说:“我正有事要找你。”玉洁问:“啥事?”“是这样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现在农闲了,人们都没啥事,闲起来也是很无聊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抓这个时间,组织团员搞一下学习活动,也省的大伙在家没事干。这也是那天和小李小贾在一起聊天时小李提酲我的。是他问我咱这的团员平时有啥学习活动没有。”

“好啊,这下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只是担心经费的问题,没有经费,买学习用具和刊物咋办?这些咱到哪去找?”

“我问你玉洁,咱大队的团费是不是还没交上去?”

“是啊!”玉洁迷惑的看着欧阳忆芬,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

“那就好,咱就用它。到时候往上交团费时,我去说。我想,咱把团费用到了学习上,上边也不好说啥。”

听完欧阳忆芬的话,玉洁的眼睛都瞪大了:“欧阳,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团员的团费你也敢用,恐怕这么些年谁都没敢想过,到时候团费交不上去咋办哪?”

“你放心吧,玉洁,没事的!咱也没贪污,都用到了学习上了。再说了,咱也不是全用了,只是用一少部分,我想不会有事的。”

玉洁胆怯的说:“那、那好吧,我心里可没底,到时候你可真的要给我担着。”

“我会的,一但出了啥问题算我的。既然你没意见,这事咱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两先到大队和刘书记打个招呼,清理一下会议室,然后再把学习日程安排一下,后天就让通讯员通知各屯子的团员到大队部学习,关于学习上的一些细节,买啥刊物等明天到大队后再研究结定。”

“这事你就拿主意吧,不管咋办,我跟着就是了。”两个人说了会话,就各自回家了。

吃过晚饭,欧阳忆芬刚要回自己的屋子里,雪儿拉住他说:“欧阳哥!先等会,我有事求你。”

“傻丫头还学会说求我了,有啥事你说吧,凡是哥哥能办到的,不用求。”

“是这样,学校让每个学生都写一篇关于在农业学大寨的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先进个人或先进集体为背景的文章。我文科不太好,平时一写作文就犯愁,所以今儿非请你不可了,哥!你可一定要帮忙啊。”

表姑一听生气的说:“瞧,你也不管管这个臭丫头,各格不写,让你忆芬哥帮你写,那算是你写的吗?忆芬不要理她,让她各格写。”

雪儿撅着小嘴说:“我欧阳哥才不听你的呢,妹妹有困难,哥哥一定会帮忙的,是吧,欧阳哥。”

欧阳忆芬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都这么大姑娘了还这么顽皮,我看你是永远也长不大了!”

雪儿装作生气的说:“你给不给写吧!不愿写就算了,往后也不求你了。”

“好,我写,我帮你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走,欧阳哥,咱们到你屋子里去写,省的妈看我不顺眼。”

欧阳忆芬一边下炕一边对表姑说:“姑,你放心吧,我不会全给她写上的,帮她指导一下,让她自己写。”雪儿冲着妈妈做了个鬼脸,拉着欧阳忆芬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欧阳忆芬就和玉洁来到了大队部,正好书记刘洪波和大队会计都在,他俩和刘洪波讲了要组织团员学习的想法,刘洪波很支持。

最后问到中午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欧阳忆芬说:“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刘洪波说:“这几天天气太热,大多数人都没有自行车,离大队远的屯子往返就有十多里路,每天中午回去吃饭是不行的。我看这样吧,今天下午叫通讯员给各个屯子的团员送通知时,顺便告诉各屯子的队长,每个队上,都要出一些米面油啥的,中午饭就在大队里做,大家就不要回去吃了,你们看咋样?”

欧阳忆芬和玉洁高兴的说:“那太好了,这样中午就不用顶着日头来回走了,还可以休息一下。”“还是刘书记想的周到。”

刘洪波拿出香烟,递给了他俩每人一支说:“欧阳,你要好好干,我是很看重你的,上次你们集训时,不但起得了好成绩,你的那个娱乐加训练的新的训练模式,部长给了很高的评价,部长说你很有头脑。”

“刘叔,你这可过奖了,我平时只是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出来,真的不算啥。”

玉洁用火柴点着烟,又递过去帮欧阳忆芬点着说:“这成绩就是成绩,优点就是优点,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们瞧瞧,欧阳的脸又红了。他这人就怕别人夸他,有人一夸,他的脸就会红。”玉洁说完大家都笑了。

 

        从大队部出来,两个人都很高兴,边走边说着话。大概走出了三里多路,走到了松树林去年冬天看到野兔的地方。

道路很洼,两边又都是树木,一点风丝都没有。已接近中午了,天气太热,热得简直让人受不了,俩个人的衣服都让汗水湿透了。玉洁用手擦了一把汗说:“咱们走的太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凉快一会再走吧!”

“好吧,我也有点受不了了。”

玉洁指着南边的松林:“咱就到老房框那去吧,那地势高,还有几棵大树。”说完,两个人往南面的松树林里走去。

 


                                第十八章 毛毛虫

穿过了一片松树林,地势越走越高。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破旧的早已没有了屋顶用土打起的老房框。听老人们说,这里原来也是一个屯子,有十几户人家。

那是在伪满的时候,这个屯子出了两个专搞日本情报的人,搞到情报后交给共产党或苏联人。有一个人在搞情报时,不幸被捕。日本人到屯子里去抓另一个人,结果没有抓着。他们就把全屯子的男女老少一个不剩的全部带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回来。有人说这些人都被日本人活埋了,也有人说是被送到日本做苦力去了,到底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只有剩下的这些没有倒掉的老房框,还顽强的挺立在这片土坡上,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见证着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岁月给它留下的沧桑。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有人想过,为这些不幸的人们立上一块石碑。

         老房框的前面是一块平坦的坡地,上面长满了低矮的小草。不知什么原因,周围没有栽上松树,只有几棵粗大的老柳树,昂首挺胸的站在那,好像是在守护着这些不幸的人们,给后人留下的这仅有的一点证据和记忆。

         玉洁走到一棵大树下,找了一片平坦的地方招呼欧阳忆芬:“来!欧阳!到这来坐吧,这里更凉快些。”

欧阳忆芬走过去,坐在玉洁身边。

“感觉咋样?凉块多了吧?”玉洁问。

欧阳忆芬笑着回答说:“这下可凉快多了,咱们还是在这好好的享受一下这凉爽的空气吧!在走下去就要中署了。”

“瞧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哈!哈!”两人都笑了。说完一同躺在了软软的草地上。

树荫下,微风阵阵,空气新鲜。俩人感觉舒服多了。

        欧阳忆芬仰面躺着,注视着蓝蓝的天空。天是那么高,那么蓝,蓝的叫人陶醉,蓝的那样透明。一片片白色的云朵在天空中自由的飘动着。每当云朵遮住太阳公公的脸时,透过云层的缝隙,一道道白色耀眼的光线,就会直射在树木和草地上,特别的好看。

他把目光从天空转到了玉洁身上。玉洁眯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在注视着天空。红扑扑的脸蛋上,浮出了一层汗珠。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的一缕缕细小的阳光照在玉洁身上。随着微风吹拂着树枝的摇动,照在玉洁身上的亮点,移来移去,就像是被风吹动的一片片白色的花瓣。那对高高挺起的胸脯,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真美呀!

他看着玉洁,想起了小说《红楼梦》里的一个人物,史湘云。眼前这个画面与史湘云醉酒,睡在芍药花丛中是多么的相像啊,只是玉洁比史湘云不知还要美多少倍。欧阳忆芬被眼前这个画面给陶醉了。

这时,玉洁转过身来,见欧阳忆芬正注视着她,伸了伸腰,上下看了看自己,问:“看啥呢欧阳?有那不对劲儿吗?”

欧阳忆芬笑了一下说:“不是的,我以为你睡着了。”

“哦。”玉洁把目光从欧阳忆芬身上收回,又抬头看着天空问:“欧阳,你说天上真的有牛郎织女吗?王母娘娘为啥那么狠心,就让他俩在下边过个格儿的日子不行吗?这能碍了她啥事,非要把人家拆散。”

欧阳忆芬笑着回答:“这不是真的,都是以前的文人们把地上的事写到了天上去,这些事往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没碰上。

玉洁又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欧阳忆芬说:“做你们男人真好哇。”

欧阳忆芬问:为啥呢?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你们男人对各格儿想说和想做的事,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可我们女人就不行了。有时很多想说的话不敢说,想要的就更甭说了。”

“男人和女人在性格上是有一定的差别,可那也不是绝对的。就拿兴霞来说吧,她的性格在有些方面就比男人还强。”

“嗯,我很佩服兴霞,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可我就学不了她那样。前几天兴霞还和我说了她对象的事,她爹娘还是不同意,她已铁了心,说今年秋后,就和她对象到辽宁去看看,如果没有别的变故,就把亲事定下来,爹娘若再不同意,她们就远走高飞。”

欧阳忆芬抬头看了看天空:“是啊,年轻人是应该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人这一生中,能够遇见自己真正喜欢和爱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你遇上了却没抓住,那会后悔一辈子的,可又有几个人能抓得住呢?这里边有当地的风俗和旧的传统观念,再加上人们的七嘴八舌,还有种种抗拒不了的原因,所以年轻人是很难扛得住的。”

两人聊得很投机,忘记了炎热和时间,正当两个人闲聊着,突然玉洁从地上跳了起来:“快!快!欧阳!我这里爬进了虫子,快帮我抓一下。”

玉洁就怕毛毛虫,长这么大都没敢碰过。说着她就把上衣的扣子解开了。

欧阳忆芬赶忙过去问:“在哪?”“就在这块!”玉洁用手指着胸前的衣领下面。因为天气太热,玉洁的衣服里面没有穿兜兜,这一下把胸前全给敞开了,果然衣服里面趴着一条毛毛虫。欧阳忆芬上去一把将它抓了下来甩到了地上,在他抽回手的同时,一下子碰到了玉洁露在外边的一只鼓鼓的乳房上,他这才发现,原来玉洁里面什么都没穿。一对圆润挺拔的乳房就像两座雪白的小山,在胸前高高的耸立着,两个粉红色的乳头犹如熟透了的两棵樱桃一样,镶嵌在双峰上,随着她那有节奏的心跳,在微微的颤动。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净细腻,就象刚刚扒去了壳的鸡蛋青一样,真是太美了。比外国雕塑的那个光膀子的叫什么纳斯的女人还要美!欧阳忆芬看傻了。

这时玉洁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还敞着呢。欧阳忆芬正长大嘴巴,傻傻的看着自己,她一下子把脸羞了个通红,赶忙把衣服扣上。嘴上说着:“喂!欧阳!看啥呢?也不知道把脸转一下。”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欧阳忆芬这时也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玉洁,真的对不起,你实在是太美了,象天史一样,美的都不能再美了。”

玉洁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呀,你再说,人家不理你了!”然后用眼瞟了一下欧阳忆芬。见他还傻傻的愣在那,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欧阳,你过来。”

欧阳忆芬机械的走了过去。玉洁一下子抱住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玉洁那湿润的双唇已印在了他的嘴上,他感觉到一股芳香顺着鼻孔深深地贯穿到了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透过玉洁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乳房,欧阳忆芬明显感觉到了她那正在加快的心跳。玉洁的身体在慢慢地下坠,身子也越来越软了,两个人同时倒在了草地上。

玉洁紧紧地抱住欧阳忆芬,闭着眼睛,两个鼻孔一张一张的,不时发出一些细小的呻吟声。她把欧阳忆芬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那高高隆起的乳房上,任由他去抚摸,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陶醉。

         几只不知趣的小鸟站在树枝上往下看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看似很好奇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爽的风儿吹过,欧阳忆芬从甜蜜和陶醉中清醒了过来。他赶忙起身,把玉洁从草地上拉了起来说:“玉洁,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两个是不是太冲动了。”

玉洁也坐起身子,理了理垂在眼前的头发,把两条辫子甩到身后,然后拽了拽衣服说:“不,欧阳,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我爱你有多久了吗?从第一次在野鸡山上,我和你谈我的心事起,就对你产生了好感。包括后来我跟你去甸子上打洋草时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你,可你总是对我保持着距离。我看得出,你喜欢我,可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而且爱的要死!”欧阳忆芬再次俯下身去,从玉洁那湿漉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玉洁,我发自内心的对你说一声,我爱你,以前我总是不敢说出来。你还记得咱们集训的时候,那天晚上在屯北的土坡上说的话吗?你问我有没有心上的姑娘,我说有,你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吗?就是你!几次我想把话说出来,可又咽了回去,我是怕自己配不上你,因为你太完美了,你的人和你的名字一样,就像一块美玉,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我不敢,也不忍心去触碰它,你明白吗玉洁?”听欧阳忆芬说到这,玉洁的眼睛湿润了。

“欧阳,我没有看错你,你不要这样说了,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需要爱的女人,我不是美玉,我不要那么完美,我只要你爱我。”说着,她又一次抱住了欧阳忆芬:“欧阳,你知道吗?那次咱们集训时,晚上去找那个女人,在回来的路上,雨下的那么大,我真的好冷啊。那时我就想抱着你,可我没敢。今天我终于敢把你抱住了,我好开心,好幸福哇。我看得出,你表姑把你从关里带过来的想法。她是想把雪儿嫁给你,我看雪儿也很喜欢你,我这么做真的怕对不起你表姑和雪儿,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会的玉洁。我承认,我喜欢雪儿,也爱雪儿,但是,你知道吗?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和爱,和我们的爱是不一样的。不管姑姑和雪儿以后咋想,我都会说服她们。将来我就是不娶雪儿,姑姑、姑父对我那么好,我也会为他们养老的。”

“这我就放心了。”玉洁依偎在欧阳忆芬的怀里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把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我看你和雪儿走得越来越近了,真的怕失去你。多少次想对你说,可话到嘴边总是开不了口,怕说出来后被你拒绝。你知道我一个姑娘家一但被你拒绝会有多难堪吗?刚才说起兴霞时,你的一些话对我触动很大。是呀,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各格喜欢的人是很难的,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幸运。今儿个我遇上了,我也要学一下兴霞,抓住他,不让他跑掉,这个他就是你欧阳。这下好了,我终于说出来了,心情也舒畅了。说心里话,我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如果你刚才拒绝了我,我都不知该咋收场呢,会把我羞死的。你也真是够坏的,各格那样喜欢我、爱我,不亲自说,却让我一个姑娘家把话说出来,叫人家难堪,你真的是坏死了。”说着在欧阳忆芬的身上锤了几下。

玉洁笑了,笑的是那样的甜,那样的美,那样的开心,那样幸福,笑的都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啊,玉洁。”欧阳忆芬抚摸着玉洁那美丽的长发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的脸皮比姑娘家的还薄,再加上我的家庭状况,我怕委屈了你。今儿个我不但感谢你把爱给了我,我还要感谢刚才那只毛毛虫。如果没有它的出现,我想,我们的爱也来不了这么快。

玉洁笑着从欧阳忆芬的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说:“你还说刚才!也不知道把脸转一下,只会在那傻看,都把人家羞死了。自长大了以后,就是我的母亲也没看到过我的身子,你不会说我太放荡了吧?”

“咋会呢?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是没有啥秘密和不可以的。”

玉洁接过话说“那刚才你为啥没有要我······?”

“玉洁,我抱你是因为我爱你,看你是从爱和审美的角度去欣赏的,里面绝没有别的。爱一个人不只是要她的身体,或是从她的身上得到些啥,而是想着要往对方身上去付出啥,要让对方感觉到幸福和快乐,要全身心的去呵护她,要懂得咋样去欣赏她。如果刚才我侵犯了你,那就是对你的伤害,那不叫爱。一个我深爱着的姑娘,咋忍心去伤害她?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我要好好的爱护你、保护你,给你快乐,给你幸福,而不是去伤害你。我要的是一个善良的你;美丽的你;完整的你。”

“好!”玉洁高兴的说:“你放心吧,欧阳,我会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玉洁,为了今天,也为了更美好的明天,我给你唱支歌吧。”“好呀,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欧阳忆芬拉着玉洁的一只手清了清嗓子,边排打着,边唱了起来:

         “柔和的晚风吹拂着我们的面颊,年轻人的爱情在随着夕阳升华、升华。花丛中的蝴蝶在说着悄悄话,忙碌了一天的鸟儿已回到了自己心爱的家。

        柔和的晚风吹拂着我们的面颊,年轻人的爱情在随着晚风飘洒、飘洒。花丛中的蝴蝶在说着悄悄话,我们的爱情将和鸟儿一样建起自己心爱的家。

        我们的爱情不怕风吹雨打,哪怕是走遍海角天涯,爱是我们永远的家。”

 

           第十九章  那是团费啊

从松林里回到家中,欧阳忆芬的心里特别的兴奋,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吃过晚饭,他帮表姑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炕上,回忆着在松林里发生的一切,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与幸福。随手拿起一本小说,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只是想笑。

这时,他感觉外屋有脚步声。忙从炕上坐起来,门帘掀起,是雪儿从外边悄悄地走了进来,冲着他笑嘻嘻地说:“欧阳哥,我没吓着你吧?”

“可不是把我吓着了嘛!你像一只小猫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坐这吧!还有多长时间上学,作业都写好了吗?”

雪儿转身坐在炕沿上说:“还早着呢!今年天气热,暑假放的时间长。”说完她抓住欧阳忆芬的胳膊摇晃着问:“我说欧阳哥,你今儿是不是有啥高兴的事,能告诉我吗?”

欧阳忆芬放下手里的书说:“我能有啥高兴事,别瞎说了。”

雪儿晃了晃头说:“不对,我发现你今儿老是在笑,如果没有好事,你干嘛老笑?”

“真的没啥,我只是见你一会推一下眼镜,一会推一下眼镜觉得好玩。”

“你骗我,不是那么回事。”

“我真的没骗你,你这个鬼丫头,死尖死尖的,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

“那不还是骗吗?”雪儿看了欧阳忆芬一会说:“好吧,我就信你一次!欧阳哥,今儿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啥事,你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你听了可不行拒绝我。我问你,从明儿起你们是不是要组织咱全大队的团员学习?”

“是啊,你咋知道的?”

“是玉洁姐今儿下午告诉我的。”

“玉洁没事告诉你这些干啥?”

“是我问的,我问她今儿上午你们两个到大队干啥去了,是她告诉我说你们要组织团员学习。”

“哦,原来是这样啊。”欧阳忆芬装作严肃的说:“我们组织团员学习与你有关系吗?”

雪儿笑着说:“我也想去,我也是团员了,刚入的,就是团徽还没有发下来,老师说了,等暑假一过,开学就发,我都跟玉洁姐说好了,就差你了。玉洁姐说了,只要你同意,她没意见。”

欧阳忆芬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玉洁姐同意了,你就去吧,可不要在那捣乱。”

“瞧你说的,你以为我还是个小姑娘啊,我已经长大了,啥都懂了。”

欧阳忆芬用手拍了拍雪儿的头:“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也长不大,始终是个小姑娘,总做我的小妹妹,那就好玩了。”

“我才不愿意总是个小姑娘呢。”

第二天一早,各屯子的团员带着从队上起来的米面什么的,就都到了大队部。年轻人聚到一起,好不热闹。

人到齐了,玉洁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始安排这一段的学习计划。学习的时间定了十天,中午休息三个小时,每个生产队一组,学习由小组长带领。玉洁把学习资料和昨天从镇上买来的笔和本子发给大家,然后欧阳忆芬讲了一下学习的重要性和注意事项,团员们的学习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午饭还是由王兴霞来做,会做饭的姑娘们也都帮忙,大家的学习热情都很高。

不知不觉几天就过去了,雪儿来了三天就够了,说来回走这么远的路太累,还不如自己在家里看看书,所以就不来了。

这天,公社的团总支书记于得水来了,为了鼓励大家,他还给带来了很多学习资料。对欧阳忆芬和玉洁主动组织团员学习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临近中午时,欧阳忆芬叫王兴霞到镇上买了些猪肉和酒,对于得水说:“于书记,今儿中午你就不要回去了,在我们这吃吧,正好我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儿要向你汇报。”

于得水高兴的说:“那好吧,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开会了,今儿正好和你们两个聊聊。”

大家中午饭吃的很高兴,酒也喝的不少,有几个姑娘还喝多了。躺在炕上,脸红红的,都不能动了,只是嘻嘻地笑。

于得水酒量大,没怎么样,欧阳忆芬和玉洁也多少喝得高了点。今天欧阳忆芬特意让王兴霞从镇上带了一盒香烟。他打开烟,抽出一支递给了于得水,帮着点上火,然后又递给玉洁一支说:“于书记,我今儿还真有点事向你汇报一下,我们这次学习是自发的,没有经费,所以我从大队收上来的团费里拿出了一部分给团员买了笔和本子啥的,不知能不能行。不过,这里可没玉洁啥事,主意是我出的,事情也是我办的,如果不行的话,将来这笔钱我就个格儿垫上,于书记,你别为难。”

听了欧阳忆芬的话,于得水当时没有吱声,看着欧阳忆芬有那么几分钟,然后照着他的后脑勺用手打了一下说:“好哇!我觉着你今儿中午非留我吃饭不可呢,原来是有阴谋啊!你胆子不小啊,敢动用团费,这在咱公社是没有先例的,最起码在我任书记以来是没有过的。你们这可是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下次可别这么干了,没有经费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欧阳忆芬听了于得水的话,高兴的说:“于书记,你的意思这一关我们算是过去了?”

于得水说:“不过去又咋样?难道大家学习还要让你个格儿拿钱吗?你也是把钱用在了正事上,又没装到个格儿的口袋里,这次我给你们担了,下不为例啊。”玉洁看着欧阳忆芬偷偷地伸出大拇指笑了。

十天的学习很快就结束了,团员们都有点舍不得,要求有时间多组织几次这样的学习。欧阳忆芬他们这次自发的组织团员学习,在公社召开的各大队团书记会议上,受到了表扬。

 

                         第二十章 小翠真的出嫁了

看起来霸气十足的炎热,还是被强悍的秋风赶跑了。秋天到了。上边秋季征兵的任务也下来了。民兵营长赵行文和欧阳忆芬每天都在忙碌着到各个屯子去登记和动员适龄青年报名参军。

要说登记是真的,谈到动员那大可不用费劲。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把当兵看得很重,都希望自己能够穿上那身绿色的军装,只有穿上了它,才有希望,才有可能走出那个偏僻的农村。对当时的年轻人来讲,这也是走出去的唯一出路。只要你穿上了军装,对象都特别好搞。那时,在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磕,说咱这的大姑娘心热,都特爱搂冰(兵),所以报名参军的人很踊跃。几天下来,总算是把名单确定好了,两个人也松了口气。

回到大队部,两人把材料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没有什么问题,才把材料送到了公社武装部,然后各自回家。

欧阳忆芬快要走出松树林时,听到好像有人在哭泣。他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是个女孩的声音。哭声是打南面的松林里传出来的。欧阳忆芬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进去不远,就发现在一个土坡下面有一个姑娘靠在一棵松树上,在不停地哭。他走近一看,原来是小翠。她那瘦小单薄的身子,在不停地抽动着,满脸的泪水,把眼睛都哭肿了,看上去甚是可怜。

他一把拉住小翠问:“咋啦?小翠?咋一个人在这哭,出啥事了吗?”

小翠转过身来,一看是欧阳忆芬,一把抱住他哭得更凶了。

欧阳忆芬一边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问:“到底出啥事?小翠,你别哭了,快告诉我。”

过了好一阵,小翠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止住了哭声,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小翠和往常一样到生产队干活,在收大磕(向日葵)时,不小心把裤子给刮开了一条很长的大口子。一个姑娘家穿一件开了腿的裤子实在不雅,队长贾安山叫她回去换一条,小翠就匆匆的回家了。刚刚走到家门口,突然从屋子里面传出了后母一阵阵的呻吟声。

小翠是个善良的姑娘,别看平时后母对她很不好,可她对后母还是很孝顺的。听到呻吟声,她以为后母病了,赶忙跑进屋里,边跑边喊:“娘,你咋啦?”咋啦这两个了字还没说完就傻到那了。

只见后母仰面躺在炕上,上身的衣服敞开着,露着两只白白的大奶子,裤子也退到了膝盖下面,高高的抬着两条腿,生产队的保管员爬在她后母身上,正在干那事。见小翠闯了进来,保管员赶忙提上裤子跑掉了。

后母从炕上坐起来,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上去就给小翠狠狠的来了一耳光。嘴里还骂着:“好你个臭丫头,要死啊,就痛快的,不敲门就往屋闯,闯啥闯?”一下子把小翠打的倒退了好几步。

小翠含着眼泪说:“娘,我,我······”

后母瞪着两只眼睛吼着:“你啥呀你?给我滚出去,别再回来。

小翠哭着跑出了家门,一路向东,哭着就走进了松树林。

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关于后母和保管员之间的事,小翠就听说过一些。他父亲是个有名的老实人,明知自己的老婆和别人有勾搭,也不敢说什么,就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着日子。这下小翠碰上了,还挨了打,自己又不敢和父亲说,这种事跟别人更没法说。说没处说,讲没处讲,自己又受了委屈,到哪去诉?她想起了生母,在自己不到十岁时就去世了,撇下了她和几岁的弟弟。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把后母娶回了家,后母不能生育,也没有文化,心眼小,脾气大,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发火。父亲又软弱,从不敢吭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平时因为一些小事没少挨打。等长大了点不上学了,在生产队也能挣点工分,后母对她才好了些,这个好了些,只是挨得打少了,挨骂还是一样的。今天无意中又闯了祸,这下更完了,自己真的都不想活了。

听完小翠的讲述,可把欧阳忆芬给气坏了,他用力锤了一下树说:“她咋能这样?也太过份了。小翠你别哭了,让我想想办法,以后你可要多注意啊,没事的时候少在家里呆,多出去走走,找别的姐妹去玩。人生的路不只是那么短,以后的路还很长,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聪明,开朗,善良,要想开些。这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要往前看。”经过欧阳忆芬的开导,小翠停止了哭泣。

“欧阳哥,我该咋办呢?”

“这样吧小翠,我送你回家,早晚是要回去的。回去后你啥也别讲,就听我说,知道了吗?”

“嗯,我听你的,欧阳哥。不过,我还是有点怕。”

“不要怕,有我呢,你母亲咋地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欧阳忆芬带着小翠回到家,见小翠的继母坐在炕上,还在喘着粗气。她见欧阳忆芬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勉强笑了笑说:“哎呀,是欧阳侄子呀?快坐吧,咋有空到你婶子这来了?”然后用眼睛瞪了一下站在欧阳忆芬身后的小翠:“这个臭丫头每天都叫我生气,她和你说啥了吧?”

欧阳忆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我刚才从大队回来,正碰上她在桥头上哭,我问她咋了,可她啥也不说,我说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要懂事些,不要老是惹得你娘不高兴,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替你给婶子道个歉就没事了。婶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真的就和你这个不大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见识的,要真生你的气,那我婶子成了啥人了?没事的。就这样,我把她带了回来。婶子你不会再生气了吧?虽然小翠已有十六七岁了,可在婶子跟前她还算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些个事情你老就多担待点。谁让你老是长辈呢?是吧婶子?”

听了欧阳忆芬这些话,小翠的后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卷了一支烟,递给欧阳忆芬说:“我早就不生气了,我能跟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吗,瞧人家欧阳多会说话。臭丫头,还不把衣服换上干活去,瞧你那个死样!哼!”

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从小翠家出来,欧阳忆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同情小翠,也很为她担心,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帮助她,唉!这小翠真的是命真苦啊!

紧张的征兵工作结束了,六岗屯大队有三个青年高高兴兴的穿上了那身绿色的军装跨进了兵营。把新兵送走后,上级武装部又给每个大队发下来几只半自动步枪。六岗屯大队发了五只,欧阳忆芬给玉洁的二哥留了一支,剩余的都发到各生产队去了。

这天晚饭后,欧阳忆芬到玉洁家去给他二哥送枪。玉洁的父亲正蹲在屋外低头抽烟。欧阳忆芬上前打招呼:“大叔,吃过饭了吗?”

“哦,吃过了,是欧阳啊!”玉洁的父亲抬起头答应着,“快到屋吧!”

 欧阳忆芬进到屋子,玉洁在炕上看小说,见欧阳忆芬进来,笑着说:“快坐吧,咋还拿枪着枪来了?”“我是给二哥来送枪的,上边发枪了,我给二哥留了一支。”欧阳忆芬转身问候玉洁的母亲。

这时,玉洁的二哥从屋里出来,一把拿过枪去高兴地说:“谢谢欧阳了!”然后看了又看,笑的满脸都开了花。

玉洁的小妹和弟弟也都放下了作业,跟了过来,嚷着:“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上一边去!小屁孩看啥看!还不去做作业!”两个小孩子见二哥不让看,只好撅着小嘴回里屋了。

玉洁放下手里的书,给欧阳忆芬点上了一支烟递过去,“瞧,把二哥乐的,这下二哥好了,有了枪下次就可以参加集训了,但你可不能瞎摆弄,这可是真枪,走了火可了不得!”

欧阳忆芬接过话说:“没事的,现在没子弹,等他们把枪的操作原理掌握熟练了,子弹再发给他们。”

这时,玉洁的母亲招呼欧阳忆芬:“孩子,往这边点,陪婶子说会话。最近关里有信吗?你爸妈的身体好吗?”

“前几天我姐姐给我来信了,家里的一切都很好,我父母的身体也很壮。”

“那就好,省得你在这边惦记他们,玉洁回家老是夸你,说欧阳可会来事了。”

欧阳忆芬有些害羞的说:“婶子,不要听她说的。”玉洁听母亲这么说,用眼睛瞧了一下欧阳忆芬,脸上泛起了一片红色。

“谁在这啦?是欧阳吧?我一听就知是你。”说着话赵情报走进了屋。

“叔快坐吧。”欧阳忆芬忙起身让坐。

玉洁给卷了一只烟递给他:“叔!抽一棵吧,我家这烟比你的强。”赵情报嘻嘻着说:“那当然,没看是谁给卷的?”

玉洁不高兴的用手杵了他一下:“整天就你没个正省,小心以后不管你叫叔了。”

“别,别,以后叔不说了,哈,哈!”

赵情报往砍阳忆芬跟前凑了凑:“欧阳,你知道不,小翠有婆家了。”“咋?真的吗?”“可不是昨的,这回真没说慌。她婆家离咱这疙瘩还挺远的,听说她对象比她大六七岁,是她后妈的啥亲戚,过几天婆家就要来过礼了,说头年就把婚事给办了。”

欧阳忆芬听愣了:“前几天我是听小翠说过那么一句,只是说定亲了,姑娘家的事我也没好多问,她可没说头年就结婚啊?她还没满十八岁行呀?”

“嗨,按理说,她还是个孩子。”玉洁的母亲接过话说:“我想这事肯定是她那个后妈的主意。她后妈太不是东西了,在你没搬来之前,姐弟俩个没少挨她的打。”

玉洁愤愤的说:“照我看,小翠早点结婚离开她也不一定是坏事,省得老是在家受她的气,只是年龄小了点。”

赵情报也气贲的说:“这骚娘们,就是欠揍,她爹也太老实了,要换了是我一天揍她三遍,看她还敢不。”

欧阳忆芬叹了口气说:“话是那么说呀,咋的有她也算是有个完整的家呀。”

玉洁看了看欧阳玉芬:“我看这家要不要的也没啥。”

自从小翠上次挨打,到这次听说小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结婚,欧阳忆芬心里很不好受。从玉洁家回来,他一夜都没睡好,脑子里全是小翠的事。

又一个春节快到了,小翠真的结婚了。屯子里出了两辆马车去送亲,本来欧阳忆芬答应小翠去送她的,可是临上车前改变了主意,他告诉小翠自己不去送她了。因为他看不了小翠临上车前的那种眼神。玉洁、兴霞和荣寡妇去了,听她们回来说,小翠从上车到看不见屯子,没掉一滴眼泪,没回过一次头。真的是把心伤透了。

小翠在结婚的前一天,找过欧阳忆芬。她说结了婚就再也不回来了,她只是惦记弟弟,让欧阳忆芬平时多照看着点。

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女孩,现在本应还在父母的身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上着学。可小翠没那么幸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又早早就辍了学,还受后妈的虐待,结了婚她婆家的人咋样?会对她好吗?苦命的女孩,我祝福你,但愿以后你能幸福。

 


                                第二十一章 急流救人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下得很大。在秋后还下这么大的雨已是很少见了。

早晨起来,玉洁拿着筐子来找欧阳忆芬,要和他搭伴到松林里去采蘑菇。因这时候采的蘑菇好晒,不爱生蛆。欧阳亿芬答应着,紧忙吃了几口饭,就和玉洁出门了。临走时表姑叮嘱他俩早点回来。

俩人出了屯子,来到石桥上。小溪里的水涨了很多,水也不那么清了。混浊的雨水夹杂着一些树枝和杂草,急急地向南流去。小溪边平时那些高大的蒿草,在水流的冲击下,时儿猫到水下,时儿又抬起那无力的头,随着水流无奈地摆动着。

俩人过了石桥,来到松林。从草地上踩踏过的痕迹上看,这里已有人早到了。玉洁看着这左右被踩踏的足迹说:“欧阳,咱们往林子深处走走吧,这已经被人采过了。”

欧阳忆芬用力跺了几下脚上沾的泥土说:“那好吧,只是咱们走的太远了你不怕吗?”

“有啥怕的?”玉洁面带羞色地说:“有你在,我啥也不怕。”

“这可是你说的,这下咱们就给它来一次,看看松林深处有没有人家吧。”说着笑着,俩人向松林深处走去。

刚往深处走时,道路还算明朗,可越往里走路就越来越不明了。因为这些小毛毛道都是平时采磨菇的人留下的,从开始的一条路变成了两条,四条,八条,路越变越多。欧阳忆芬怕两个人走的太深会迷路,上次集训已有过一次迷路的经历了,虽然不是同一个环境,可到了迷路上,后果都是一样的。他边走边顺手折下一些松树枝放到路边。玉洁笑咪咪的看着他问:“欧阳!干嘛扔树枝呀?”

“这你就不哎懂了吧?等咱回来时顺着它走就不会迷路了。”

“哦?好你个欧阳?真有你的,我倒是没想起来用这个办法,这样咱们走多深也不会迷路了。”

“这下明白了吧?傻丫头?哈哈。”     

俩人走了一段时间,玉洁指着右边的一片洼地用手拽了一下欧阳忆芬说:“哎,欧阳!你快看,那有一大片黄蘑。”他顺着玉洁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吗,只见洼地里一大片黄蘑,密密麻麻的在草地上散落着。两人高兴地跑下了土坡。

因刚刚下过雨,土坡很湿滑,玉洁跑的太猛了,一下子被滑到了。欧阳忆芬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摔疼了吧!快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坏?”

玉洁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说:“没事的,只是摔了一下。”然后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衣服,两人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那样甜,耶样的开心。

这片黄蘑足足的采了多半筐,收获还算不小,采完后两人继续往前寻找。

一场秋雨把整个松林冲洗的特别干净,松树的枝叶显得更绿了,鸟儿们在大自然用树木给它们搭起的舞台上尽情的唱着,蹦着。各种鸟鸣声夹杂在一起,仿佛就象一个很大的歌唱团在合唱。比坐在歌剧院里听一场交响乐还过瘾。青草和树木发出的阵阵清香深深地吸上一口,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爽快。

俩人的筐子里采满了新鲜的蘑菇。欧阳忆芬感觉有点累了,可玉洁看上去还是没有尽兴。他笑着对玉洁说:“哎,我说玉洁,差不多了吧,筐子都有点装不下了,咱找个地方歇歇吧!”

“好吧!”玉洁答应着,两人找了块地势高点的地方,欧阳忆芬掏出自己的手绢,给玉洁铺在草地上,两个人坐了下来。

他掏出旱烟卷了一支递给玉洁,然后自己也卷了一支,点着了火说:“咋样,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能开心。”说着,她往欧阳忆芬身边挪了一下,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说:“我太幸福了,欧阳。你说,将来咱俩在这片松林里,盖上两间小房,在树木稀少的地方种上一些庄稼,再养一些鸡鸭啥的,然后生几个女儿,就咱一家人,远离那些是非烦恼,该有多好!我就喜欢小女孩。”

欧阳忆芬听着玉洁的话,用手抚摸着她那长长的黑发,笑着说:“傻丫头,那怎么可能?从本心里讲,我也喜欢那种纯田园的生活。无忧无虑,与世无争。就象陶渊明写的世外桃源一样,可那样的地方是没有的,那只是人们的一种愿望而已。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的社会里,是跳不出这些世俗烦恼的。一个人活在世上,他不但对自己与家人有责任,同时也要承担起他的社会责任,若是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到世外桃源去,那社会还咋发展?人类还咋进步?”

玉洁用不太懂的眼神看着欧阳忆芬问:“那么你对出家人咋看呢?”

欧阳忆芬丢掉吸完的烟头说:“出家人有着他们自己的信仰,他们的出家各有各的原因,没有哪一个人生下来就想着长大后自己要出家的。他们看破红尘,是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对红尘中的某些事情没有了希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真的跳出去了吗?他们不还是生存在这个红尘中吗?他们能不食人间烟火吗?有的出家人不还是在用各种方式为社会做着贡献吗?”

玉洁放开欧阳忆芬的胳膊,倚在他的怀里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太明白,但我明白一个人被爱有多幸福。”说着她从欧阳忆芬脸上亲了一口。

欧阳忆芬高兴的说:“你放心吧,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我有啥理由不去爱她呢?这出家我是不会的。”两个年青人幸福的依偎着,说着各自的心里话。

虽然已到了秋天,雨后的太阳还是有点暖,就像初春的天气一样。玉洁那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躺在欧阳忆芬的怀里,抬头看着那蔚蓝的天空,听着鸟儿的歌唱,感受着自己所爱的人的抚摸。

这时,在前面的树枝上,有两只松鼠在互相追逐、嬉戏。她转过头对欧阳忆芬说:“欧阳,你看这两只松鼠多幸福,它们无忧无虑的在这里生活着,我很羡慕它们。”这时,两只松鼠不追了,在互相帮着对方梳理毛发。

玉洁看着松鼠说:“欧阳,你亲我一下吧!我想要。”

欧阳忆芬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见人家松鼠亲热你嫉妒了吧?”

玉洁装作不高兴了:“你亲不亲吧,你不亲我不理你了。”说着就假装往外挣。

欧阳忆芬赶紧抱住她:“好、好,我亲,我是很愿意亲你,你知道为啥吗?”

玉洁眯着眼睛问:“为啥呀?”

欧阳忆芬带点神秘的笑着,把嘴贴着玉洁的耳边说:“因为你的嘴唇特别甜,你的呼吸特别香,你的身体特别柔软。”

玉洁抬手在他胸前锤了一下,撒娇的说:“你欧阳现在也学坏了,再这样说我——”往下还没说出来,欧阳忆芬的双唇已堵在了她的嘴上,俩个人热吻起来。

小鸟为他们唱歌,松林也在为他们摇晃,两棵火热的心又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从热吻中清醒过来。玉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用手把垂在眼前的头发理到了后面,满足的笑了。

她用双手托着欧阳忆芬的脸说:“以后你可要对我好,不许同别的女孩亲近,知到不?”

“咋会呢!放心吧玉结。你的爱早已经把我整个的心都给装满了,咋还能装下别的女人,我这一生只有你了。”       

 两人说了会话,看时候不早了,就一起顺着进来的小路往回走。

走出了松树林,快到石桥了,石桥上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在玩耍。一个叫叶子的小姑娘在和一个比她大点的男孩争夺一个松树枝。可能是因为那个松树枝上有几个松果,小孩子都喜欢,所以谁也不让给谁。

叶子没有拽过那个比她大的男孩,松树枝从她手中脱了出去。她子因站得离石桥边太近了,没站稳,一下从石桥上掉了下去。

因昨晚刚刚下的雨,小溪里的水流特别急,小姑娘一下子就被冲走了。几个小孩在石桥上都傻了眼,一个个愣在那不知所措。欧阳忆芬看在眼里,赶忙扔下装蘑菇的筐子,向河堤上跑去,边跑边把上衣脱了下来,向着叶子被冲下来的地方猛追。

小姑娘在急流中挣扎着,一会露出头来,一会又沉了下去。情况非常紧急,如不及时救上来,小姑娘就会有生命危险。时间就是生命。他顾不了多想,紧跑几步,追到了小姑娘的前面,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向着小姑娘被冲过来的地方游去。当欧阳忆芬游到中间时,叶子正好被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用力把她拖出了水面。叶子挣扎着抓住了欧阳忆芬的头发,抓的死死的,不松手。欧阳忆芬拖着她奋力向河边游去,这时玉洁也追了过来。

当玉洁发现小叶子掉到水里,欧阳忆芬追上去后,她就大声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她一边喊着,也跟着追了过来。

屯子里的人听到了呼救声,也都跑了出来。有人从家里拿来了绳子和杆子。当人们赶到时,欧阳忆芬已拖着小姑娘游到了河边,可几次游过来却又被急流冲走。他已没有多少力气了,自己也喝了几口水。正在紧急关头,二楞赶了上来,把手里一个很长的木杆递给了正向河边游来的欧阳忆芬。他一手托着小姑娘,一只手抓住了二楞递过来的杆子,大家一起帮忙往上拉。这时大胖也下到了水里,想来帮欧阳忆芬,可因水流太急险些被冲倒。

虽然这个屯子叫望河屯,又有一条小溪,可小溪里的水平时也只能没到成年人的漆盖。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一个象样的水泡子,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都不会游泳。欧阳忆芬的老家住在海边,村东又有一条大河南北穿过,从小他就和大人们一起到河里游泳抓鱼,所以很早他就学会了游泳,水性还特别好。可现在已是秋天,水已经很凉了,他又穿着衣服,时间一长,就有点受不了了。很希望有人帮忙,见大胖下来他很高兴,刚才大胖差点被水冲倒,他突然想起大胖不会游泳,忙招呼:“快上去,你不会游泳,这太危险了!”

大胖也有点站不住了,本来也是情急之下才下的水,听欧阳忆芬一喊,他也只好退到没腰以下的水里帮忙拉木杆。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小姑娘终于被救了上来。

来到岸上,欧阳忆芬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有人忙把小姑娘接了过去。这时叶子的父母和表姑他们也都赶了过来。还好叶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连冻带吓,又呛了几口水,说不出话来,小脸也冻得铁青铁青的。欧阳忆芬想问叶子怎么样,可就是张不开嘴,一开口两排牙齿就打颤,他只能用手比划。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告诉他叶子没事,只是呛了点水,已经被抱走了。

叶子的父亲抱住欧阳忆芬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欧阳,今天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我们家叶子就没命了。水这么大,太危险了。”

表姑和玉洁忙给欧阳忆芬擦去身上的水,帮他披上衣服。表姑心疼的都落泪了:“忆芬,你没事吧?瞧,都冻啥样了!”

这时大胖和二楞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先别、别说了,快让欧阳回家换上衣服,喝、喝点酒暖和一下吧。”于是,大伙七手八脚的把欧阳忆芬搀回了家。

表姑找来干净的衣服帮他换上,玉洁拿过来白酒递给,心疼的说:“快喝几口去去寒吧,别冻坏了身子。”“谢!谢!”“你还有心贫嘴,都吓死我了。”

欧阳忆芬换好了衣服,喝了几口酒,荣寡妇又给他倒了一大碗热水,过了一阵才觉得暖和了些,话也能说清了。传身问叶子她爹:“叔,叶子咋样?没冻坏吧?”

“哎呀,欧阳,你就好好的暖和着吧,别惦着她了,她没事的,我让她娘在家照顾着她呢,今儿叔不知说啥好啊,太谢谢你了!”

“叔,你不要这么说了,今儿这事是让我赶上了,就是换了谁也会这么做的,我这暖和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快回去看看叶子吧!肯定把她吓坏了”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了,过会我和你婶子再来看你。”大伙说了会话也就都散去了,玉洁没有走,在这里陪着他。

临近中午时,欧阳忆芬刚要下炕和玉洁一起看叶子。就见叶子她爹手里拎着刚刚杀完的两只母鸡,叶子的娘拎着一筐子鸡蛋来看他了。欧阳忆芬赶忙迎了上去:“叔、婶,你们这是干啥呀?这样是不是太见外了?”叶子她爹拎着两只还在滴着血的母鸡说:“你叔没别的,就是杀了两只鸡,中午让你姑姑给你炖一下,好好补补身子!”

“叔,你也是,咋把下蛋的鸡都给杀了,太可惜了!”

叶子娘放下手里的鸡蛋说:“瞧这孩子说的,你冒死救了我们家叶子,我们表示一下还不应该吗?你婶子家是没有别的,要是有,我啥都舍得!”

玉洁也在一边说:“你就收下吧,这是叔、婶的一片心意,如果你不收下,叔、婶会不高兴的。”

这时工作队的小李小贾去公社开会刚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也赶忙过来看欧阳忆芬:“欧阳!你真行。没事吧?冻没冻着?”“快盖上个被子,看,把你冻的脸上都没血色了。”

“哥!姐你们坐吧,我没事。”

玉洁上炕把欧阳忆芬刚才拿下的被子又给他披上:“瞧你还嘴硬,你俩是没看见呢,那阵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水中营救总算是过去了,叶子恢复的很快,出事的第二天,小姑娘就和一帮小伙伴们出来玩了,只是再也不敢上石桥了。可欧阳忆芬舍己救人的事迹也很快地传了出去。

大队书记刘洪波知道了这件事,上报给了公社党委,公社党委对这件事很重视。

         这天上午,书记刘洪波带着公社的领导还有团总支书记于得水,拿着慰问品到家里来看欧阳忆芬。表姑忙把客人让进屋子里。正好工作队的小李、小贾、赵情报和玉洁也都在这。

玉洁给公社的领导们倒上了热水,公社党委王书记握着欧阳忆芬的手说:“小伙子,你真了不起!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啦,我代表公社党委在这里谢谢你了,你给咱公社的年轻人做出了榜样。在党委会上我和你们于书记说了,关于你的事迹要上报到县里,要求在咱们全县的团员里开展一次学习你舍己救人的运动。有了你这个先进的典型,日后对促进团员们的思想进步会起到一个很好的作用。”

欧阳忆芬听王书记这么一说当下急了:“这可万万使不得!王书记你先坐下,大家都坐下听我说。这次救人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这些年轻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都是在毛主席的谆谆教导下成长起来的,谁能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水冲走而不救呢!就是换了谁也会去救的。所以,没有必要去宣传。我是一个普通的人,不是啥英雄,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得谁都知道。我喜欢安静,愿过比较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我谢谢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我再次恳请各位叔叔们,关于这件事不要再上报了,就让他过去吧,谢谢了!”

几位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办法一个个都笑了。这时,于得水站起来说:“我就知道这小子行!”然后对王书记说:“你看他不愿上报,我看就这样算了吧,对于欧阳,我了解,虽然他平时在工作中很出色,点子也多,可在一些事情上他还是很谦虚的,最怕的就是有人表扬他,我们就听他的吧!”

公社的领导们见欧阳忆芬执意的不愿上报,也只好作罢。大家对欧阳忆芬表扬了几句,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在玉洁的心里,他的分量更重了,也更加的爱他了。

 

                                        第二十二章 红手套

自从那次在松林里俩个人互相表白了爱意之后,彼此间走得越来越近了,感情也越来越深了,每天都陶醉在幸福和快乐当中。只要是单独相处,玉洁总会让欧阳忆芬抱一抱,或亲一下。她对欧阳忆芬说,每次当抱她或亲完她时,都会高兴好几天,那种幸福的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晚上没事的时候,他俩就爱跑到小溪边的那棵大柳树下坐一会,互相说说心里的话。

         秋收完了,场也打完了,又到了农闲的时候。这天晚上,玉洁来找欧阳忆芬,正好雪儿也在这。

雪儿忙把玉洁让到炕头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问:“玉洁姐,找我欧阳哥有啥事吗?”

玉洁接过水杯说:“大队今年正月要成立秧歌队,打算派我和你哥还有两个年青的到县上去学新秧歌,过些天县里的通知一到就走,让大家准备一下,不知你哥愿不愿去?”

欧阳忆芬听说要到县里去学新秧歌,高兴地站了起来:“我当然愿意去了!就是要和姑姑、姑父商量一下,我想他们也不会拦着我的。”

雪儿一听高兴了,“不会的,爸妈不会拦你的!学秧歌是件好事,我这就和爸妈说去。”说完,就跑出了屋子。

玉洁点着了一支烟说:“你把事情定下来就告诉我,我们好一起做些准备。”两人聊了会,就把话题聊到了王兴霞身上。

欧阳忆芬问:“兴霞到她对象老家去有十多天了吧,你有她的消息吗?”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她前天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她对象家很好,成份也不高,是贫农,已经把亲事定了下来。打算在那多住些日子,等到年根再回来。她没给她爹娘写信,让我告诉他们不要惦记她。我到他爹妈那去了,两个老人家也没了办法,说好不管了,她爱咋样就咋样吧!”

“这个兴霞胆子也真够大的,就敢一个人跟着男方跑到辽宁去,我可真佩服她。听说有人给你二哥介绍对象不知成了没有?”

玉洁用手指弹了一下烟灰说:“那姑娘是南荒的,人是相中了,就是女方彩礼要的太多,我们家拿不出来,所以就没成。为这事,我爹娘也很发愁。我二哥都这么大岁数了,和他同龄的都结婚了,二楞比他还小,孩子都两岁了,能不着急吗?我二哥长得不行,个子又不高,再加上我们家条件不好,本来就不好找对象,可有个能相中他的,咱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愁人啊!前几天我娘跟我透过话,那意思是想让我找一个婆家,用我过礼的钱来给二哥用,我没答应,真的把我气死了。”

听到这,欧阳忆芬总算松了口气,“唉,把你气死了,可把我吓死了,还好你没答应。你若答应了我咋办?”说着用手捧起玉洁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说:“玉洁,你真好!”一下把玉洁的脸亲了个红红的。可他们怎么知道,将来的悲剧就是从这里发生的。

         大队把去县里学秧歌的人选定好了,欧阳忆芬的姑姑也同意他去。这天大队接到了县文教局的通知,派了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到了县城里,刚赶到县城已是下午了。

县里把学员们安排在了县委机关的宿舍里,饭在县委食堂吃,伙食费由大队出,学习十天,一共八套新秧歌,由两名中学的教师来教。

县城离欧阳忆芬他们屯子有五六十里路,全是土道,交通很不方便。所以,年轻人很少到过县城。欧阳忆芬也是第一次,因为他从关里过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

县文教局的领导告诉学员们,今天下午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缺啥东西可以到街上去买一买,明天上午开学,现在大家都到食堂去吃饭。

         吃过了饭,欧阳忆芬他们几个就到街上去买东西。说是买东西,可谁的兜里又能有几块钱呢?实际就是到街上去逛一逛。

县城不算大,也很破旧,就有一条主街,没有几个太象样的大商场。几个年轻人买了一些牙膏和手巾什么的,感觉没啥意思,就往回走。在路过商场卖手套的柜台时,玉洁看中了一副红色的尼龙手套,可最后还是没舍得买。等他们几个转到别的柜台时,欧阳忆芬用表姑给他用来买鞋的钱把那副手套买了下来,同时也给雪儿买了一副。

回到住地,欧阳忆芬把那副手套偷偷地塞给了玉洁,这是他第一次给玉洁买东西,也是仅有的一次。玉洁把手套拿在手里,特别高兴,她知道,虽然东西不贵,可那是欧阳对自己的一片心哪!

就这样,学员们开开心心的在十天里把这八套新的秧歌全都学会了。回家的这天,大队派来了马车接他们,临走时,欧阳忆芬又到街上给表姑买了一条蓝色的头巾,把买鞋的钱和表姑平时给他的零花钱全部花光了,还想给姑父买点啥,可没了钱也只好作罢。

        每年一度的年猪杀完了,粘豆包和年糕也都蒸好了,人们就等窗花一贴,鞭炮一响,过年了。

大队从每个屯子挑选了五名男青年和五名女青年参加秧歌队,每天都在欧阳忆芬和玉洁他们几个的带领下,在学校的操场上排练。学校的几名女老师也加入了进来,其中就有和欧阳忆芬关系特别好的江海珍老师。

欧阳忆芬鼓励大家:“咱们这么多的年轻人能聚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要好好的练,一定要把秧歌扭好,将来还要到公社的各个机关去做慰问演出,可不能给咱大队丢脸。”经过他的鼓动,大伙的情绪更高了,只用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把八套新秧歌掌握的很熟练了。

        今天秧歌队的排练结束了,上午欧阳忆芬和玉洁做完这次排练的最后总结,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准备过了正月初三四,秧歌就正式开始。

欧阳忆芬刚要和玉洁一同回屯,江海珍老师叫住了他:“欧阳老弟,让玉洁她们自己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一下。”

“那好,玉洁你就先回去吧,不要等我了。”

“行”玉洁答应着,围上了她那条红色的围巾,和本屯的几个青年人回家了。

 

                             第二十三章 痴情的海燕

海珍姐,有啥事吗?”见玉洁他们走远了,欧阳忆芬问。江海珍笑着对欧阳忆芬说:“老弟呀,今儿我爹娘想见一见你,中午还特意准备了饭,让我带你到我们家去吃饭。”

这个欧阳忆芬可没想到,他瞪大了眼睛问:“我叔婶咋想起来要见我呀?还请我去吃饭,有啥事吗?我可真的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先别瞎想了,等见了面就知道了。来,我用自行车驮着你,一会就到。”

欧阳忆芬没有马上坐到车子上,他感觉有点为难的说:“海珍姐,我第一次见我叔婶咋着也得买点东西吧?我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去呀?”

“说啥呢老弟,叫你去吃饭还能让你买东西?你叔婶早说了,啥也不让你买!”江海珍说着,把自行车推了过来:“来!老弟,别不好意思,快上车吧!”

就这样,欧阳忆芬坐上了江海珍的自行车。学校离镇子只有三里路,镇子在学校的东边,一路上两个人说着话,时侯不大就到了。

因为每次欧阳忆芬到大队开会学习或到镇子上去,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到学校找几位老师坐一坐,聊一聊。所以,学校的老师们和他很熟。尤其是江海珍老师。她爱说爱笑,性格开朗,跟欧阳忆芬最能说到一块,所以很喜欢欧阳忆芬。可邀请欧阳忆芬到她家里来还是第一次。

江海珍她们家住的是五间正房,也是用土打起的。欧阳忆芬从自行车上下来,走进院子。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井上压水。一个二十来岁,留着短辫的姑娘站在门口。

姑娘长得不像江海珍那样胖,身材很苗条,也很干净,两只大眼睛很是有神。见欧阳忆芬进来,忙小声对压水的那个男人说:“爹,欧阳来了!”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这时江海珍走上前去,对欧阳忆芬做介绍:“这是我爹,你叫叔吧!”

欧阳忆芬走上前去:“叔,您好!”

江海珍的父亲直起腰高兴的说:“好,好,快到屋吧!欧阳啊,咱爷俩虽然没见过面,但我常听你海珍姐说起你,就是咱爷俩儿没机会在一起唠过。今儿我特意让你海珍姐把你带过来,在叔这吃顿饭,顺便说说话。”这时,江海珍的母亲也迎了出来。

江海珍长得像她母亲,她母亲也是身体胖胖的,长得很丰满,看上去年龄要比江海珍的父亲小一些。腰里扎着一条蓝色的围裙,满面笑容地说:“这就是欧阳吧?这孩子长得是满精神的,怪不得你海珍姐回来老是夸你呢!快到屋吧!”

“这是婶子吧?婶子您好!可真是麻烦你老了!”

“麻烦啥,老江啊,你瞧这孩子多会说话!”然后冲着屋里喊:“海燕,过来见你欧阳哥!”

听到喊声,刚才那位留短辫的姑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红红的:“欧阳哥,你好!”

“这是海燕妹妹吧?海珍姐常说起你,只是没见过,今儿有幸见到了,比海珍姐说的还要漂亮。”一句话把个海燕说的脸蛋更红了。欧阳忆芬感到自己说走了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海珍把自行车放好:“欧阳,先到屋吧。海燕!去把香烟拿过来让欧阳抽着!”

海燕从里屋把烟拿了过来,打开递给了欧阳忆芬一支,帮他点着了火,然后把香烟放到了他身边。

“你们先聊着,我去帮着做饭。”说完,江海珍拉着母亲到外屋做饭去了。

他父亲也站起来:“海燕,你先陪你欧阳哥说会话,我去帮着烧把火。”说着,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欧阳忆芬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递给海燕:“你也抽一支吧!”

海燕笑了说:“欧阳哥,我不会抽烟。”

“咋?”欧阳忆芬愣了一下:“你不会抽烟?在咱们这疙瘩,不会抽烟的姑娘可是不多见啊,你算是佼佼者了。”

“我打一小就不喜欢烟味,所以就没学,欧阳哥,你们关里好吗?”

“咋说呢?要是从整体上看,我们那块交通比较便利,经济相对的也比较发达,人们的思想也比咱这落前一些,这只是对城市而言。若讲农村跟这就差得多了。我们那人多地少,温饱问题暂时还不能解决。咱这块虽然交通和经济差些,可地广人稀,人们吃饭是没有问题的。老百姓要的就是能吃饱饭,别的人们大多都不会去想。其实也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的问题,所以我们那块自古就有闯关东一说。尤其在解放前那阵,闯关东的特别多。要从长远的眼光看,关里的发展可能要比咱这快一些,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对,咱这是聊天,可别当真。在关里老家我们家人口多,粮食每年都不够吃,所以我才投奔我表姑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欧阳哥,有机会多给我说说关里好吗?”“好啊,只要你喜欢听就行。我听海珍姐说你不上学了,是吗?”

“嗯,我上到初中以后,看见书本就头疼,咋也学不进去,因为这事,你叔婶和海珍姐没少说我,可我还是不行,没办法儿。”

“多学点文化知识固然是好,但要是自己认为实在学不下去,也不要勉强。”

 两个人说话间,饭菜都已做好了,江海珍的父亲让海燕放上炕桌,拿上碗筷。然后对欧阳忆芬说:“侄子,快上炕吧,今儿咱爷俩好好喝两杯!”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这还是去年你海珍姐的同事到这来给我带的,平时没舍得喝,这下可派上用场了。今儿的菜都是你海珍姐亲手做的,她做菜的手艺挺好,你要多吃点。”说着,坐到炕上,打开了酒瓶。“来!叔给你倒上。”

 “叔!那咋能行?你老是长辈,这酒本应我倒才对,咋能让您老给我倒酒呢?”

江海珍的父亲呵呵地笑了:“还是欧阳这孩子懂事,好吧!来给叔倒上!”

欧阳忆芬接过酒瓶,给江海珍的父亲满满的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上,对在外屋忙活着的江海珍的母亲说:“婶子,您老也别忙了,和海燕一起来吃吧!”

“我不着忙,海燕,你和你欧阳哥他们一起吃吧!老江啊,你可别让欧阳喝多了,你的酒量大,让欧阳少喝点。”

江海珍的父亲夹了一些菜放到欧阳忆芬的碗里说:“这个我懂,忙你的吧!我们爷俩不会喝多的,欧阳你可要多吃点!”

一老一少两个人边吃边喝边唠,从关外说到关里,又从关里说到关外,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江海珍的父亲就有点喝高了,把话就说到了海珍和海燕姐妹俩身上:“你海珍姐的婆家现在是没问题了,这你可能也知道,男方也是一个老师,小伙子很好,已经到家里来过了,准备过了年就把他俩的亲事定下来。你弟弟还小,正在上学,现在只有海燕了。她也不小了,有几家给她保媒的,她都不愿意,海燕心气高,当地的这些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我们也挺犯愁。问她要找啥样的可她就是不出声。前几天我们在家唠起这事,你海珍姐就提到了你,海燕说在大兵团的时候她见过你,我说过几天叫你过来吃顿饭,海燕没反对,这说明她对你是有意思的。按理说我们做老人的是不应该掺和你们年青人的事,可咋的也得有个见面的机会吧?再说了,老听你海珍姐夸你,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不,今儿我就让你海珍姐把你带过来了。不过,这事可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一些事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听完这些话,欧阳忆芬终于明白了,今天江海珍带他来家的意思。心想,海燕姑娘是很好,也很漂亮,但是自己现在心里只有玉洁,是再也放不下别人的,可要是当面拒绝,又怕伤了海燕和她父母的心,没办法只好装作似懂非懂的把话引到了今年的秧歌上。

原来江海珍的父亲在镇上是个生产队长,对扭秧歌也特别爱好,每次镇上办秧歌时他都是领队,所以欧阳忆芬很快就把话差了下来。

吃完饭,江海珍的父母和欧阳忆芬说了会话,让海燕沏上茶水,说他们还有点事,让欧阳忆芬先坐着,就都出去了。江海珍也借故到镇上的文教部门去办点事,让海燕陪着欧阳忆芬,自己一会就回来,说完也走了。

         海燕帮欧阳忆芬倒上茶水,然后又点了一支香烟递过去说:“欧阳哥,我是个直爽的人,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今儿海珍姐把你带过来,你也看得出是啥意思了,我爹娘很喜欢你,海珍姐就更不用说了。说出来你别笑话我,通过今儿的见面和唠嗑,我对你的印象真得是好极了。其实在大兵团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也听到过关于你的许多事儿。那时你歌唱的很好,大伙都愿听。只是兵团人多,你注意不到我。可从那时,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有一次在大兵团收工的时候,我把一条红色的纱巾给弄丢了,还是你拾到还给的我呢。”

说到这欧阳玉芬想了起来。那是在一个叫尹家窝堡的地方,晚上收工时,在沟边的草地上他拾到了一条红色的纱巾,正好前面有几个姑娘刚从这里过去,他忙喊:“谁的纱巾掉了!”几个姑娘传过身来:“哟!是海燕的,海燕!你的纱巾丢了。”这时欧阳忆芬已到了近前,把纱巾递了过去。那个叫海燕的姑娘接过纱巾冲他笑了笑没说话。这时有个年龄小点的姑娘说:“唉!海燕,咋不谢谢人家呀?”“那都有你。”“嘻嘻。”几个姑娘笑着跑掉了。

哦,那个姑娘就是你呀?我记得那时你的头发没这时长,是留的青年式。事儿都过去这长时问了,不是你刚才说起,我早就忘了。

“海燕接着说:欧阳,反正今儿个我也把话都说明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就做个朋友吧,”说这些话时,海燕的脸已经红红的了。

欧阳忆芬喝了一口茶,沉思了一下说:“虽然今儿个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能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在咱们这比较偏僻的农村来讲,一般的姑娘是很难做到的。从这一点上看,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做朋友我是求之不得。不过有些事今儿我还是要和你直说了,说出来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咋会呢?你说吧欧阳。”

“我已经有了心上的姑娘了,她也很优秀,我们相处已有两年了,只是我们还没向双方的家长说过,海珍姐也不知道,对不起呀海燕。不是我不喜欢你,你很好,也很漂亮,可我的心里不能同时装着两个姑娘,那样做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那不是真正的爱,也不道德,我们只能做个好朋友,可以吗海燕?”

海燕听了这些话,倒没有显出有特别大的反应,用眼睛注视了一会欧阳忆芬说:“这不算啥,一个优秀的小伙子,如果没有好的姑娘去追,那才是不正常呢。虽然是这样,我还是感觉有点意外。反正今儿的话都挑明了,我也就不害羞了,只要你们还没正式的结婚,我就有权利追你。我不会轻易地放弃,因为我自信有追你的条件;第一,自我感觉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比别人差。第二,我们全家都同意,这些今儿你也看得出来。第三,我不会附加任何条件,比如财礼、房子啥的。我知道你是关里人,家里也没有啥条件。重要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追不到你,我也会真心的祝福你,和你那位心上的姑娘。虽然现在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从你的谈话里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也一定很爱她。”

欧阳忆芬听完海燕讲的这番话,高兴的说:“这就好,海燕,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虽然我们不能做成那样的朋友,但是知心朋友是做定了,以后我会把你当成好妹妹的。这样吧,海燕,我就先回去了,要不当着叔婶还有海珍姐的面,有一些话我还真的说不出口。等我叔婶他们回来请你代我向他们说声对不起,同时也谢谢今天对我的盛情招待。把我的事和叔婶说一下,不要让两个老人家误会了。海燕!我再次和你说声对不起,我走了。”

  欧阳忆芬转身刚要走,海燕站起身来说:“欧阳哥,你等一下,咱握个手吧!”

欧阳忆芬把手伸过来,俩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在松开手的一刹那,海燕突然从欧阳忆芬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你走吧!但你记住欧阳,我不会放弃的。”

        欧阳忆芬从海燕家出来,走了一段路,恰好搭上了一辆过路的马车。他坐在马车上,想了很多。

自己一个人从关里投奔亲戚过来,在这能够认识这么多的好姑娘,真是该托老天的福哇!他想起了玉洁的温柔善良和美丽,想着海燕那天然的秀丽,大方和勇敢,这都是多么好的姑娘啊。可自己深深地爱着玉洁,是不能再接受海燕的。但愿海燕能够理解。他摸着刚刚被海燕亲过的脸,想着海燕最后说的那句话,在他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的不安。这件事不知该不该和玉洁说一下呢?说了吧?怕对不起人家海燕。不说吧?如果玉洁问起自己又不知咋回答,想的头都疼了,唉,不想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十四章 秧歌情
 
    时间这个东西可真怪,有时候走的特别慢,就像一头没有力气的老牛拉着重车,你用鞭子抽它它也还是慢慢的。有时候快的则象下坡的车子没有闸,想拢都拢不住。一眨眼就到了年根下。

人们刚刚带着春节的喜悦进入了梦乡,可一觉醒来新的一年就又开始了。从初一就开始串门走亲戚,亲戚还没走完,初五就到了。

这天一大早,秧歌队就聚到了学校的操场上。男队员都用一条白毛巾把头包起来,额头上边留出两个角,看上去不像东北的男人,倒像是陕北的汉子。女队员每人腰里扎上一条裙子,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欧阳忆芬和玉洁老早就到了。大队书记刘洪波站在操场前面的一个土台子上,开始讲话:“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书记这一喊,大家都静了下来:“同志们,打今儿起,咱们的秧歌队就正式成立了。”随着刘洪波的话音一落,下面发出了一片热烈地掌声。他接着说:“今年咱公社成立了五支秧歌队,今儿上午都要到公社机关和镇上的各个单位去拜年,大家努努力,不要让人家比下去,一定要扭好!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一起咐和着喊:“好!更多的我就不说了,把队伍列好。欧阳!玉洁!你们俩个在前面带队,出发!”刘洪波一声令下,秧歌队敲着锣打着鼓出发了。

到镇上时,他们已是第二支队伍了。第一支先到的是海燕父亲带领的镇上秧歌队。公社的领导出来迎接,早就把各队的秧歌场地安排好了。这时,另外三个秧歌队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五支秧队拉开了阵势,几百名秧歌角(扭秧歌的队员)再加上周围的观众,足有上千人。在这个小镇上,一次聚集起上千人大概还是头一次。随着喇叭和锣鼓声的起起落落,几百支红绿色的扇子上下翻飞,就好像在人们的头顶有无数只彩色的蝴蝶在飞舞,场面非常壮观。

在围观的人群中,欧阳忆芬无意中发现了海燕。她今天穿的特别漂亮,炽热的目光在毫不躲避的看着他,这倒把欧阳忆芬看得不好意思了。不知是扭得太投入了,还是海燕的目光太热了,那么冷的天气,他头上的毛巾竟被汗水给湿透了。

一场锣鼓点下来,队员们需要休息一下,公社领导给每个秧歌队发烟。欧阳忆芬抓住这个机会,在玉洁耳边说了几句,就挤出了人群。他用眼睛看了一下海燕,海燕就心领神会的跟着他出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人群。出去不多远,欧阳忆芬放慢了脚步,海燕追了上来:“你好吗海燕?”

“我很好,你呢?老家还好吧?”

“头年我姐姐来信了,家里都很好,父母的身体都很壮实。”

“那就好,也省得你挂念他们。欧阳,我看你出了这么多汗,别感冒了,到我家里去坐坐吧”。

“不用了,我一会还得回去,我不在不行的,再说了,玉洁也会多心的。”听了这话,海燕心里动了一下,她明白了,欧阳忆芬说的那位姑娘是玉洁。海燕认识她,因为同在一个学校读过书,虽然不是在一个年级,可她对玉洁还是很了解的。玉洁人长得漂亮,当时学习也很突出,还当过班干部。要想和玉洁竞争,自己是要费一些力气的,因为玉洁太优秀了。

她转过身问:“你真的很在乎玉洁的感受吗?”欧阳忆芬这才知到自已说走了嘴。也只好默默的称认了。他不好意思的说:“爱一个人是一切都要为对方着想的,我希望你能理解。”

海燕抬头看着蓝天上那一朵朵飘浮着的白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玉洁真有福哇。”

“海燕,你咋没去参加秧歌队?是不喜欢吗?”欧阳忆芬打断了海燕的话。

“不是的。”海燕从远处把目光收回来说:“我从一小就喜欢秧歌,这可能也是受我父亲的影响吧。每次镇上成立秧歌队我都会去参加的,今年也参加了。只是今儿没去扭,我是想看看你,我知道你今儿一定会来的。欧阳,你知道我今儿为啥没管你叫哥吗?”

“为啥呢?”欧阳忆芬问。

海燕转过身来看着他说:“因为我认为叫哥那就是兄妹关系,这种称呼听起来倒是很亲却,但它不象朋友,象是家人或亲人。虽然恋爱关系也应该是最亲的关系,要不咋能相爱呢?可它又不同于一般的亲人关系。我是想和你谈恋爱的,不想只做你的妹妹。你还记得那天在我家临走时我对你说的话吗?现在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我知道这不一定有结果,可我还是想坚持,应为我这一生就认定了你。你说我傻也好,固挚也罢,反正我认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

海燕热情和大胆的表白,真的把个欧阳忆芬给弄懵了。他自信自己平时的口才还不错,可今天面对海燕这么一位大胆而纯真的姑娘,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把话岔开说:“真是的,光顾说咱们了,到现在我还没问叔叔婶子新年好呢,等你回去帮我给叔婶带个话,就说欧阳问他们好。”两人说了一会话,欧阳忆芬告辞要回去,临走时海燕塞给他一封信,就转身跑开了。

欧阳忆芬回到秧歌队,玉洁正在等他,见他回来问:“欧阳,你说有点事,咋去了这么大半天?大伙都在等你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哦,没啥,我刚才看到一个朋友,出去和他说了会话。”

玉洁把公社发的香烟递给欧阳忆芬说:“刚才我给大伙分了几盒,还剩下了两盒,你装着吧!”欧阳忆芬接过烟没说什么,打开烟盒拿出两支,递给玉洁一支,自己叼了一支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想着刚才海燕说的话,和兜里那封信,再看看玉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搅动着他。

         扭了一天的秧歌很累。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炕上,拿出了海燕塞给他的那封信。撕开信封把信打开,一行行秀气的小字映入眼帘:

         欧阳,你好!很想你。这是一个爱着你的姑娘给你写的信,就算是情书吧,见笑了。有一些话不好当面对你讲,是因为我怕又一次当面被你拒绝,那样我会受不了的,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我对你的爱意,你不介意吧。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爱是什么,爱到底怎么样。可遇到你之后,我发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在咱们两个谈话后,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你的影子。你的言谈举止,你的幽默和你说话时的那种微笑,还有你对事物的那种独特的见解和分析,这许多许多都在吸引着我。

每次和家人聊天时,也会不知不觉的说到你身上。每当想起你时,我的心就会跳个不停,脸就会发烧,有时还会笑出声来。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吗?如果这就是爱,我对你说:爱真好,真甜。虽然我不一定能得到你的爱,但我还是感觉到了爱一个人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幸福、甜蜜和快乐。

每一个姑娘都会有自己的梦,我也有。我的梦就是你,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白马王子。请不要让我的梦醒的太早,因为这种梦太甜蜜了,太幸福了。我希望你能慢慢的接受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我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你的那位姑娘,在这里我对她说声对不起。但是,爱都是自私的,我也逃不出对爱的这种自私,希望你能理解。

你是我心中的那个太阳,我需要你的阳光。我愿做一只听话的小羔羊,在你忧伤的时候我会帮你舔去脸上的泪水,在你高兴的时候,我会围在你身旁歌唱。如果你是月亮,我愿做一颗星星,一生都围着你这个月亮。我会把我的一切一切都献给你,爱我吧!欧阳······。

         欧阳忆芬读着海燕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说服这位热情的姑娘。海燕,你太执着了,我欧阳忆芬有什么?能让你这样爱我,唉,痴心的姑娘!

          正月很快就过完了,人们又从新开始了一年的忙碌。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人们的身边悄悄的溜走了,连个招呼都不和你打。

兴霞终于结婚了,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远嫁到了辽宁。海燕到家来过几次,也来过几封充满热情的信,可还是都被欧阳忆芬婉言谢绝了。

雪儿也不上学了,她那个在县城医院工作的姑姑,帮她在医院找了一份做护士的工作。在当时的农村来讲,那可是一步登天了。姑姑、姑父都很高兴,雪儿就更甭说了。送雪儿去县城那天,本打算是姑夫自己去送的,可雪儿非拉上欧阳忆芬一起去,说她想让哥哥看看自己上班的地方。姑姑、姑父拗不过她,只好让欧阳忆芬和队长请了假一起去送她。

雪儿有了一份好的工作,欧阳忆芬很替她高兴,同时也可以放下自己对表姑和姑夫的那种歉疚了。雪儿进了县城,有了工作,对象的问题无疑是要在县城里搞了,这样他就可以大胆的和玉洁相爱了。他把这事告诉了玉洁,玉洁高兴的不得了。这天晚上,两人又约到小溪边的那颗大柳树下,好好的亲热了一番,两个人都陶醉在了爱情给他们带来的幸福和甜蜜中。

 

 

              第二十五章 样板戏
今年不知咋了,工作队没有入住。公社只是从中学选定了几个高三的学生,有时只是下来走走看看,平时也不管啥事。人们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可一些事情的出现,往往不是由人们的意志来决定的。正当人们按部旧班的该干啥干啥时,不知是出于上边那些领导人的政治需要,到了七月份,县里突然下来通知,要求各农村公社所在地,都要大力兴起学唱样板戏的高潮。

上边的指示精神是:《现在有人叫嚷,样板戏没人看了,过时了,不能再搞了。这是直接攻击我们伟大的旗手江青同志。我们广大的革命群众坚决不答应。样板戏不但要搞,而且还要轰轰烈烈的搞。要在全国掀起一场学唱样板戏的高潮,给那一小撮叫嚷着样板戏没人看的人当头一棒。》

就在这一指示精神的指导下,欧阳忆芬所在的公社,也要求下边的几个大队成立业余文艺宣传队。因为欧阳忆芬在文艺方面有一定的基础,这是公社领导们早就知道的,所以首当其冲,六岗屯大队第一个被点了将。

也不知赵情报的消息咋那么灵,这事还是先让他第一个知到了。一大早儿的就跑来姑姑家,人还没到屋子就喊上了:“欧阳!欧阳!又有好消息啦。”

今天一早儿,荣寡妇招呼着玉洁到欧阳忆芬这来,想给女儿做一个绣花的书包,找欧阳忆芬给画上花。刚刚进屋,这个赵情报就到了。

荣寡妇笑着说:“我说情报叔,咋这大声啊?都说我荣梅嗓音儿高,我看是要被你给压下去了,我还是行二吧,往后让你行一算了,嘻嘻!”

“唉呀,是荣大侄女啦?不对,不对,这回该叫侄媳妇了。你咋这早哇?哦,玉洁也在呀?”玉洁点点头。

赵情报接着问:“邦子干啥呢?这两天咋没见着他?”“他娘病了,我让他过去看看,虽然这些年没啥走动,可咋着也是他娘啊。其实也不能怪他娘,那时他爹是黑四类谁敢往近里走哇?现在好了,我老公公平反了,也不会连累谁了,这娘是娘,儿子也应该是儿子了,现在他娘年岁也大了,这该进孝时当儿子的也应进孝不是?”

“还是我大侄女,唉,你瞧我又叫差了,是侄媳妇心眼好使,我侄子讨了你这么个懂事的媳妇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哇。”

“哎!赵叔!你头进门喊啥了?又有啥好消息?”玉洁着急的问。

这时赵情报又装起了样子,先不说话,坐到炕上卷起烟来。这下把姑姑也给逗乐了:“我说她赵叔,你就说吧,别憋着孩子门了。”

“哦,我昨个儿到镇上去,正好碰上了刘书记,我听他说咱大队要成立文艺宣传队,可能要让欧阳领头。”

“是真的呀?”玉洁高兴的问。

荣寡妇拍了一下欧阳忆芬的肩笑着说:“这事我可百份百的信,要说演节目,那少得了咱欧阳啊,是吧?”

经过大队班子的开会决定,由欧阳忆芬做队长,真的成立了一个由八人组成的业余文艺宣传队。其中有玉洁和江海珍老师。其他三名女队员和两名男队员,是由欧阳忆芬和玉洁从下边的各个生产队选拔上来的。公社要求每个宣传队都要在八一前把节目排练好,因为要在八一建军节那天,在公社的礼堂进行比赛汇演,县里还要来人。

          这天上午,队员们都高高兴兴地早早来到了大队部。首先由书记刘洪波给队员们讲了话,他要求大家要做出百倍的努力,争取拿到一个好的成绩。

书记讲完话,欧阳忆芬就提出来节目安排的主次问题和每个节目所体现出来的主题思想:“上边明显的指出了要大力弘扬和学唱样板戏,所以我们首先要在样板戏上下功夫,要拿出几段好的样板戏片段和唱段来。在这方面海珍姐要比我们几个都有发言权,海珍姐,你看看,咱们要出啥样的节目好。玉洁,还有大家也都拿一些意见。”

在江海珍的提议下,经过大伙的讨论,几段重要的节目很快就定了下。来京剧沙家浜中的斗智一场被定为了主要节目,扮演者的人选也定了下来。阿庆嫂由玉洁扮演,刁德一由欧阳忆芬扮演,胡传魁由吴庆刚扮演。接下来把别的戏中人物的人选也都定了下来。

有了这些节目,欧阳忆芬还是感觉平淡了一些。他想了想说:“这些节目拿上去虽然不错,但想要拿到一个好的成绩,把握还是不大,咱们的目标是要拿到第一名,不拿出点新的东西是不行的。我有一个想法,咱这疙瘩都很喜欢二人转,平时咱也都会唱一些,我想咱是不是可以来上一段二人转。不过得要以样板戏为题材,里边的唱词我们要自己写,在短时候内是不是能行。”欧阳忆芬说完,看了看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江海珍身上。

江海珍明白这是欧阳忆芬在争取自己的意见,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说:“这样吧,欧阳,这个词我来写,我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把它写出了。”

“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海珍姐,到时候我让你少上几个节目,这样,时间就会充足些,不过写完后,你可得担任里边的一个角色,另一个角色等写完再定。

         排练开始了,大家的排练热情都很高,节目的进度也很快。在配乐方面,就惟的一个男队员会拉二胡,所以就让他少担任了一些角色。

这天江海珍一早过来,高兴地说:“我终于把歌词写好了,这可不光是我自己的功劳,我这是在中学李校长的帮忙下写完的。玉洁,你们两个看一下咋样?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提出来,我再改一改。”说着把本子递给了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接过本子:“这还用看吗?海珍姐的文采再加上李校长的帮忙,一定是错不了的,这下海珍姐的功劳就大了。”

江海珍笑着说:“欧阳老弟,这另一个人选你就上吧,大家都喜欢你的演唱,你的节目上少了是不行的。”

“好,那我就和海珍姐合作一回,节目就这样定了,大家就开始排练吧。”

因为这些个队员,谁也没有表演过节目,只是平时爱唱歌,要是真的表演起来,大家还是很依赖欧阳忆芬的。从指导动作到化妆,从挑选衣服,到做道具,他什么都得做,好在几个姑娘在他跟前并不害羞,这让欧阳忆芬还好办些。

 天气太热,大家练一会就得休息一下。大队部里有几个办公桌和几个长条的椅子,休息时,大伙就在办公桌或长条椅上躺一下。

又到休息的时间了,欧阳忆芬坐在条椅上抽烟,几个年龄小的姑娘和他嬉笑。

一个叫春妮的姑娘凑上来:“你们发现没有,欧阳这些天越来越苗条了,人家那小腰比咱们的还细。”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欧阳的小脸,比咱春妮的还白净。”另一个叫李梅的姑娘用手在春妮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哎呀,李梅,你捏疼我了,你咋不敢去捏欧阳呢?就知到来欺负我。”

这时年龄最小的娟子姑娘也逗趣地说:“欧阳哥,你刚才的小脸还挺白的,咋这一会又红了?”

春妮抢着说:“人家那是防冷,涂的腊。(这是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扬子荣与土匪对话的一句台词)”这下可把大家逗乐了。

欧阳忆芬无奈的说:“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真没正省,怪热的,还不坐下来歇会儿。要是老这样长不大,那将来婆家是没得找了。”

这时,江海珍说话了:“你们几个小丫蛋子快别闹了,让欧阳歇会儿。”

玉洁躺在办公桌上说:“欧阳不要理他们了,躺到我这边来。”欧阳忆芬走了过去,躺在了玉洁身边,三个姑娘也跟了过来。

“为啥只叫欧阳,不叫我们呢?还有偏象咋的,我也躺这儿。”说着春妮就挨着欧阳忆芬躺了上去。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也只能躺三个人,春妮这一躺,李梅也要躺上去,一下子把欧阳忆芬和玉洁挤在了中间。

江海珍和另外两个小伙子也只能在一边笑。没办法,玉洁只好坐起来:“你们几个疯丫头,就会闹,好,我到条椅上去,把这里让给你们行了吧。”她说着,躺到条椅上去了。

这时春妮躺在欧阳忆芬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把嘴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们把玉洁挤跑了,生气了吧?要不我下去,还是叫玉洁上来?”屋子本来就不大,说是小声,可大家还是都能听得到。

欧阳忆芬用手点了一下春妮的额头:“你个春妮子就不会不说话?在关里老家,我们屯子有一个傻小子,见到人只会傻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等哪天我给老家去封信,把他介绍给你咋样?如果能行的话,你的话就少多了。”

春妮用手从欧阳忆芬的身上掐了一下说:“欧阳,你变坏了,你欺负我,赶明人家不理你了。”

玉洁躺在条椅上,闭着眼睛休息。自从雪儿到县城上班以后,她和欧阳忆芬走得更近了,在人们面前也从容了许多,不管人们说什么,她都会一笑了之。这次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两个人又能每天都在一起了,玉洁非常开心。

她躺在条椅上,不知是睡着了在做着好梦,还是在想着和欧阳忆芬美好的未来,脸上浮出了甜甜的笑容。

       今年不知咋了,工作队没有入住。公社只是从中学选定了几个高三的学生,有时只是下来走走看看,平时也不管啥事。人们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可一些事情的出现,往往不是由人们的意志来决定的。正当人们按部旧班的该干啥干啥时,不知是出于上边那些领导人的政治需要,到了七月份,县里突然下来通知,要求各农村公社所在地,都要大力兴起学唱样板戏的高潮。

上边的指示精神是:《现在有人叫嚷,样板戏没人看了,过时了,不能再搞了。这是直接攻击我们伟大的旗手江青同志。我们广大的革命群众坚决不答应。样板戏不但要搞,而且还要轰轰烈烈的搞。要在全国掀起一场学唱样板戏的高潮,给那一小撮叫嚷着样板戏没人看的人当头一棒。》

就在这一指示精神的指导下,欧阳忆芬所在的公社,也要求下边的几个大队成立业余文艺宣传队。因为欧阳忆芬在文艺方面有一定的基础,这是公社领导们早就知道的,所以首当其冲,六岗屯大队第一个被点了将。

也不知赵情报的消息咋那么灵,这事还是先让他第一个知到了。一大早儿的就跑来姑姑家,人还没到屋子就喊上了:“欧阳!欧阳!又有好消息啦。”

今天一早儿,荣寡妇招呼着玉洁到欧阳忆芬这来,想给女儿做一个绣花的书包,找欧阳忆芬给画上花。刚刚进屋,这个赵情报就到了。

荣寡妇笑着说:“我说情报叔,咋这大声啊?都说我荣梅嗓音儿高,我看是要被你给压下去了,我还是行二吧,往后让你行一算了,嘻嘻!”

“唉呀,是荣大侄女啦?不对,不对,这回该叫侄媳妇了。你咋这早哇?哦,玉洁也在呀?”玉洁点点头。

赵情报接着问:“邦子干啥呢?这两天咋没见着他?”“他娘病了,我让他过去看看,虽然这些年没啥走动,可咋着也是他娘啊。其实也不能怪他娘,那时他爹是黑四类谁敢往近里走哇?现在好了,我老公公平反了,也不会连累谁了,这娘是娘,儿子也应该是儿子了,现在他娘年岁也大了,这该进孝时当儿子的也应进孝不是?”

“还是我大侄女,唉,你瞧我又叫差了,是侄媳妇心眼好使,我侄子讨了你这么个懂事的媳妇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哇。”

“哎!赵叔!你头进门喊啥了?又有啥好消息?”玉洁着急的问。

这时赵情报又装起了样子,先不说话,坐到炕上卷起烟来。这下把姑姑也给逗乐了:“我说她赵叔,你就说吧,别憋着孩子门了。”

“哦,我昨个儿到镇上去,正好碰上了刘书记,我听他说咱大队要成立文艺宣传队,可能要让欧阳领头。”

“是真的呀?”玉洁高兴的问。

荣寡妇拍了一下欧阳忆芬的肩笑着说:“这事我可百份百的信,要说演节目,那少得了咱欧阳啊,是吧?”

经过大队班子的开会决定,由欧阳忆芬做队长,真的成立了一个由八人组成的业余文艺宣传队。其中有玉洁和江海珍老师。其他三名女队员和两名男队员,是由欧阳忆芬和玉洁从下边的各个生产队选拔上来的。公社要求每个宣传队都要在八一前把节目排练好,因为要在八一建军节那天,在公社的礼堂进行比赛汇演,县里还要来人。

          这天上午,队员们都高高兴兴地早早来到了大队部。首先由书记刘洪波给队员们讲了话,他要求大家要做出百倍的努力,争取拿到一个好的成绩。

书记讲完话,欧阳忆芬就提出来节目安排的主次问题和每个节目所体现出来的主题思想:“上边明显的指出了要大力弘扬和学唱样板戏,所以我们首先要在样板戏上下功夫,要拿出几段好的样板戏片段和唱段来。在这方面海珍姐要比我们几个都有发言权,海珍姐,你看看,咱们要出啥样的节目好。玉洁,还有大家也都拿一些意见。”

在江海珍的提议下,经过大伙的讨论,几段重要的节目很快就定了下。来京剧沙家浜中的斗智一场被定为了主要节目,扮演者的人选也定了下来。阿庆嫂由玉洁扮演,刁德一由欧阳忆芬扮演,胡传魁由吴庆刚扮演。接下来把别的戏中人物的人选也都定了下来。

有了这些节目,欧阳忆芬还是感觉平淡了一些。他想了想说:“这些节目拿上去虽然不错,但想要拿到一个好的成绩,把握还是不大,咱们的目标是要拿到第一名,不拿出点新的东西是不行的。我有一个想法,咱这疙瘩都很喜欢二人转,平时咱也都会唱一些,我想咱是不是可以来上一段二人转。不过得要以样板戏为题材,里边的唱词我们要自己写,在短时候内是不是能行。”欧阳忆芬说完,看了看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江海珍身上。

江海珍明白这是欧阳忆芬在争取自己的意见,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说:“这样吧,欧阳,这个词我来写,我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把它写出了。”

“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海珍姐,到时候我让你少上几个节目,这样,时间就会充足些,不过写完后,你可得担任里边的一个角色,另一个角色等写完再定。

         排练开始了,大家的排练热情都很高,节目的进度也很快。在配乐方面,就惟的一个男队员会拉二胡,所以就让他少担任了一些角色。

这天江海珍一早过来,高兴地说:“我终于把歌词写好了,这可不光是我自己的功劳,我这是在中学李校长的帮忙下写完的。玉洁,你们两个看一下咋样?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提出来,我再改一改。”说着把本子递给了欧阳忆芬。

欧阳忆芬接过本子:“这还用看吗?海珍姐的文采再加上李校长的帮忙,一定是错不了的,这下海珍姐的功劳就大了。”

江海珍笑着说:“欧阳老弟,这另一个人选你就上吧,大家都喜欢你的演唱,你的节目上少了是不行的。”

“好,那我就和海珍姐合作一回,节目就这样定了,大家就开始排练吧。”

因为这些个队员,谁也没有表演过节目,只是平时爱唱歌,要是真的表演起来,大家还是很依赖欧阳忆芬的。从指导动作到化妆,从挑选衣服,到做道具,他什么都得做,好在几个姑娘在他跟前并不害羞,这让欧阳忆芬还好办些。

 天气太热,大家练一会就得休息一下。大队部里有几个办公桌和几个长条的椅子,休息时,大伙就在办公桌或长条椅上躺一下。

又到休息的时间了,欧阳忆芬坐在条椅上抽烟,几个年龄小的姑娘和他嬉笑。

一个叫春妮的姑娘凑上来:“你们发现没有,欧阳这些天越来越苗条了,人家那小腰比咱们的还细。”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欧阳的小脸,比咱春妮的还白净。”另一个叫李梅的姑娘用手在春妮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哎呀,李梅,你捏疼我了,你咋不敢去捏欧阳呢?就知到来欺负我。”

这时年龄最小的娟子姑娘也逗趣地说:“欧阳哥,你刚才的小脸还挺白的,咋这一会又红了?”

春妮抢着说:“人家那是防冷,涂的腊。(这是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扬子荣与土匪对话的一句台词)”这下可把大家逗乐了。

欧阳忆芬无奈的说:“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真没正省,怪热的,还不坐下来歇会儿。要是老这样长不大,那将来婆家是没得找了。”

这时,江海珍说话了:“你们几个小丫蛋子快别闹了,让欧阳歇会儿。”

玉洁躺在办公桌上说:“欧阳不要理他们了,躺到我这边来。”欧阳忆芬走了过去,躺在了玉洁身边,三个姑娘也跟了过来。

“为啥只叫欧阳,不叫我们呢?还有偏象咋的,我也躺这儿。”说着春妮就挨着欧阳忆芬躺了上去。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也只能躺三个人,春妮这一躺,李梅也要躺上去,一下子把欧阳忆芬和玉洁挤在了中间。

江海珍和另外两个小伙子也只能在一边笑。没办法,玉洁只好坐起来:“你们几个疯丫头,就会闹,好,我到条椅上去,把这里让给你们行了吧。”她说着,躺到条椅上去了。

这时春妮躺在欧阳忆芬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把嘴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们把玉洁挤跑了,生气了吧?要不我下去,还是叫玉洁上来?”屋子本来就不大,说是小声,可大家还是都能听得到。

欧阳忆芬用手点了一下春妮的额头:“你个春妮子就不会不说话?在关里老家,我们屯子有一个傻小子,见到人只会傻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等哪天我给老家去封信,把他介绍给你咋样?如果能行的话,你的话就少多了。”

春妮用手从欧阳忆芬的身上掐了一下说:“欧阳,你变坏了,你欺负我,赶明人家不理你了。”

玉洁躺在条椅上,闭着眼睛休息。自从雪儿到县城上班以后,她和欧阳忆芬走得更近了,在人们面前也从容了许多,不管人们说什么,她都会一笑了之。这次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两个人又能每天都在一起了,玉洁非常开心。

她躺在条椅上,不知是睡着了在做着好梦,还是在想着和欧阳忆芬美好的未来,脸上浮出了甜甜的笑容。

 

                                  第二十六章 老家地震了

队员们经过一段时间努力的排练,所有的文艺节目都排练好了。离公社的文艺汇演就剩几天了,欧阳忆芬要求大家,要在这最后的这几天里,把所有的节目都从头排练几次,确保做到万无一失。每个动作,每句台词,都要做到又精又细,不能有任何疏漏。说完,他就和江海珍一起排练二人转去了。

这时,书记刘洪波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来到大队部,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放,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还没等车子站稳,就冲着里边喊:“欧阳,欧阳,你们老家地震了!”

欧阳忆芬听说老家地震了,他一把抓住刘洪波的手急着问:“刘叔,你快说咋回事?”

刘洪波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拿出一支烟来点着火递给他:“你先别着急,欧阳,听我说,今儿我到公社去开会,在会上公社王书记告诉大家,河北省昨天晚上发生了强烈地震,听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你老家,后来我从报纸上也看到了,你看。”刘洪波说着把手中的那份报纸递给了欧阳忆芬,接着说:“这次地震的破坏性很大,可能伤的人不少,你要赶紧给家里发一封电报,问一问家里的情况,亲人们咋样。”

欧阳忆芬赶忙从刘洪波手里接过报纸,看了一下报纸的大标题,确定了是自己的老家,没顾得看里边的内容,赶忙站起身来握住刘洪波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刘叔,谢谢了。”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刘洪波一把拉住他说:“不要急,你骑着我的自行车去吧。”

“谢谢刘叔。”欧阳忆芬骑上了刘洪波的自行车,也没听到玉洁在后面喊什么,一会儿就没影了。

欧阳忆芬来到了镇上邮局的营业厅,就急匆匆的闯了进去,对里边的工作人员说:“同志!我要发一封电报。”工作人员不慌不忙的把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递给了他,让他把地址和内容写好。

欧阳忆芬接过纸笔,低头把地址和内容写好后,交给了那位工作人员,那名工作人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副眼镜。她把欧阳忆芬写好的纸接过去,从头看了一遍,抬起头看了看欧阳忆芬,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奈的说:“对不起同志,你写的这个地址正是昨天晚上发生大地震的地方,电报根本就发不过去。”

欧阳忆芬听说电报发不出去,一下子傻了眼,问那位工作人员:“就没有别的办法和那边联系吗?”

“恐怕没有,电报都不行,我想就是现在写信也送不到那,你还是等几天再来吧!”

欧阳忆芬垂着头,从邮局走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在那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也不知家里的亲人们现在咋样。正想着,一下子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是玉洁。

原来玉洁见欧阳忆芬骑自行车跑了,她不放心,所以赶忙借来一辆自行车,也赶了过来。追到邮局,刚把自行车放好往里走,正好和低头出来的欧阳忆芬撞在了一起。她忙问:“咋样,欧阳?电报发出去了吗?”

欧阳忆芬看了看玉洁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为啥呢?”玉洁惊诧的问。

欧阳忆芬哽咽着说:“电报往我老家发不过去。”说这句话时,他的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玉洁的心也跟着收紧了。

是啊,他只是一个人在东北,所有的亲人都在老家,又不能通消息,想回去车肯定也是不能通的,他怎么能受得了?玉洁上去拉住他的一只手,用力地握着,她想给他一点力量,那怕只有一点点。今天握着欧阳忆芬的手,感觉特别凉。

玉洁安慰他:“欧阳,别太急了,不是还没有确确的消息吗?刚才你骑车跑了,我忙看了一下报纸,那个震中心离你们那还比较远,我想不会有啥大事的,现在就算是再着急,也是没有用的,耐心地等几天,会有消息的,咱们回去吧,大家还都在惦着呢。”

欧阳忆芬没再说话,和玉洁一起骑上自行车回到了大队部。

晚上回到家里,表姑的屋子里来了很多本屯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来看欧阳忆芬的,知道了他老家地震的事,所以就都过来了,荣寡妇和叶子她娘每人还给欧阳忆芬拿过来一筐子鸡蛋。这让他很感动。表姑和大家都安慰着欧阳忆芬,让他不要太难过,再耐心的等几天会有消息的。

送走了大家,欧阳忆芬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对表姑说了声晚饭吃不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躺在了炕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都已经黑了,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忙从炕上坐了起来。

“欧阳,你吃饭了吗?”

见是玉洁进来,欧阳忆芬忙往炕上让:“你坐吧,玉洁,我吃不下呀。”

玉洁坐了下来:“中午你在大队就没吃,今儿晚上再不吃那咋能行?还是吃点吧,别把身体搞坏了。”

“谢谢玉洁,我没事的。”“谢啥?跟我还客气呀?我怕你一个人难过,过来看看你。平时有事的时候,你总是告诉我,万事都要看开些,有一些事情的发生,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掌控的,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现在只是不通消息,也不一定就真的发生了啥,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能够拿得起,放得下,特坚强的小伙子,我不希望你的这种形象,在我心里有丝毫的改变。”她拉住欧阳忆芬的一只手说:“你要是觉得闷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欧阳忆芬点了一下头,从炕上下来,玉洁把鞋子递给他,穿好了鞋子,两个人向村东的小溪边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俩人经常约会的地方,小溪边的那颗大柳树下。

小溪在淡淡的月光下静静地流淌着,它不管大自然一年四季都发生着什么,也不管周围它见过的没见过的人们是喜是忧,它都永远不会停息。

小溪边树木的倒影,随着小溪那流淌的一道道波纹,在水里时隐时现。草丛里的虫儿们在一声声唱着梦中的歌,可这些今天晚上对欧阳忆芬已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诱惑。

两个人坐在了大柳树下,玉洁依偎在欧阳忆芬的怀里,把自己那火热的面颊贴在欧阳忆芬的胸前:“欧阳,你抱紧我吧,这样你的心里会好受点,我也不会说更多的话来安慰你,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减少你心里的那些苦闷和焦急。”

欧阳忆芬紧紧地抱着她:“玉洁!我真的好惦记老家的亲人哪,也不知他们现在咋样,我恨不得生出两只翅膀飞回到老家去呀!”

“是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谁的亲人谁不惦记,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也只能等待呀,来!欧阳,我们用心来祷告吧,家里的亲人们会平安的。”

玉洁的家人信奉天主教,每当有什么事时,她们都会祷告,来乞求天主保佑。欧阳忆芬看着那波光粼粼的小溪,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纯净的小溪啊!你是那么可爱、那么美丽,你可不可以穿过密林,越过山川,流到我的家乡去?把我对亲人的挂念和祝福带给他们,同时也告诉我的家人,快点给我一个消息。小溪呀,我求你了,你能做到吗?

两个人依偎着不再说话,互相感觉着对方那颗砰砰跳动的心。

 

                                 第二十七章 八一汇演

八一建军节到了,今天是正式汇演的日子。欧阳忆芬和玉洁他们老早就来到了大队部,把所有的服装和道具都检查了一遍,看看没什么遗漏就上路了。文艺汇演在公社的大礼堂举行,出场的顺序由抽签来决定,玉洁代表六岗屯大队业余文艺宣传队抽到了第三名。大礼堂里座无虚席,县里和公社的领导以及评委都坐在前排,因座位不够用,后面还站了许多观看的群众。随着公社领导讲话的结束,节目正式开演了。

前面两个宣传队节目表演的很不错,在台下起起落落的掌声中结束了。

这回到欧阳忆芬他们上场表演了。第一个出场的是欧阳忆芬,他首先唱了一段京剧沙家浜中郭建光的一段唱《朝霞映在阳澄湖上》。他嗓子亮,做派好,一段下来,台下响起一片热烈地掌声。欧阳忆芬唱完一段刚要下去,公社管文教的杜凤鸣走到台上来,拉住了他:“欧阳先等等。”然后对台下的观众讲:“欧阳同志京剧唱的很好,大家要不要他再来一段?”

杜凤鸣这么一鼓动,台下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喊声:“欧阳!唱一个!欧阳,唱一个!”

没办法他只好又唱了一段才下的台去。几个姑娘的表演唱,演得也很成功。她们身穿红色上衣,蓝色短裤,随着那悠扬的二胡声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整个表演动作都是由欧阳忆芬设计的,二胡声和歌声配合的非常协调。节目一个接一个的表演下去,台下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最后一个压轴戏是欧阳忆芬和江海珍老师的二人转,名字叫《小夫妻学唱样板戏》。虽着报目员表演开始的话音落下,两个人走上台来。


江海珍有点胖,而欧阳忆芬又特别瘦,胖瘦相差有点悬殊,一上场就惹得台下一片掌声。随着观众的掌声起落,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翻转着彩扇,甩动着手绢,走着轻盈的流水步伐,在台上唱了起来:

这一天日落西山,彩霞飞满天,

大路上走过来一对好青年。

他们是小夫妻,蜜月还没度完,

就一起参加劳动,到地头田间。

男的叫王晓亮京剧唱的好,

女的叫陈秀兰样板戏唱的全。

这几天生产队开展学唱样板戏比赛,

小两口你追我赶都要争先。

一路走一路唱,互不相让,

看看谁能闯到最后一关。

我来唱阿庆嫂,智谋多,刁钻不怕,

我就唱杨子荣,英雄胆,打虎上山······。

台上两人的表演达到了高潮,台下观众的掌声也响成了一片。

几个宣传队的节目都表演完了,今天的表演都非常成功,公社的领导和评委给打了分,评了名次。六岗屯大队文艺宣传队真的拿到了第一名。欧阳忆芬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衣,站在了领奖台上,显得是那样的精神帅气。公社党委王书记给他们发了奖。

这时,欧阳忆芬才有时间往台下望去。在台下的观众中,他发现了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的姑娘,站在人群的后面。那是海燕,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当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时,海燕并没有把目光移开,还是那么炙热地看着他,他忙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觉得对不起海燕,对不起这位痴情的姑娘。

文艺汇演结束了,也拿到了第一名,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人们都很高兴,而欧阳忆芬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玉洁关心的问:“还在惦记老家吗?”

“嗯。”他点点头没说话。

“放心吧欧阳,再过两天,会有消息的。”

出了公社的大礼堂,玉洁提议是不是应该在一起照张照片来留作纪念,大家都同意了。

几个人来到镇子上的照相馆,随着闪光灯的一道亮光闪过,留下了仅有的一张欧阳忆芬和玉洁在一起的照片,直到现在,他还一直在收藏着。

回到屯子里,欧阳忆芬的心情还是一直不好,一方面是惦记着自己的家人,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海燕。都十多天了,老家依然没有消息。

这天晌午,欧阳忆芬正在家里吃饭,玉洁急匆匆的过来,手里举着一封信,边跑边喊:“欧阳,你的老家来信了!”

他听到玉洁的喊声,丢下碗筷,跑出屋子。玉洁急着说:“快看看,有啥消息?”

他用颤抖的双手从玉洁手中把信接过来打开信封。这时姑姑、姑夫也跑了出来。

信是大哥写的,信中说虽然家里发生了地震,因离震中比较远些,家里的人都很平安,只是房子裂了几道缝,修补一下就没事了,让他和姑姑、姑父不要挂念,他一气把信看完,脸上露出了几天来少有的笑容,他的双眼湿润了。那是喜悦的泪水,是几天来对亲人挂念的泪水。今天终于盼来了平安的家书,他怎能不高兴?擦去脸上的泪水,赶忙念给姑姑、姑夫和玉洁听。

姑姑也高兴的不得了。对姑夫说:“下午你到镇上去买点肉回来,咱们庆祝一下,这几天忆芬都瘦了。”

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好像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干着自己的农活,可平静的背后却有了一些不祥的预兆。

 

                            第二十八章 打散鸳鸯  

秋快收完了,给玉洁二哥说媒的人又上门了,玉洁的家里还是拿不出那几千块钱的礼钱。正当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给玉洁说媒的人也到了,这一下可算是给玉洁的母亲带来了希望。

男方是公社一个副书记的儿子,家里条件很好。玉洁的母亲一听是副书记的儿子,再加上有人给儿子保媒正缺钱,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可她对男方的情况却一点也不了解。

男方在镇子上是个有名的无赖,就是同老王家王老疙瘩抢军帽的那个主。老疙瘩被判了刑,他却躲过了法律的治裁。他长得身高马大,一脸的恶相。一说话就露出来满口的大黄牙,好像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刷过一样。依仗他老子是副书记,整天游手好闲,人品很差。因为是在一个公社,和玉洁又是同学,所以他们早就认识。每次玉洁到镇上开会或赶集碰上,他总是嬉皮笑脸地和玉洁说上几句话,玉洁从来都没正式搭理过他。

自从上次玉洁和欧阳忆芬他们在镇上演完了文艺节目后,他就每天缠着父母,非让父母找媒人把玉洁说来不可,否则就用他那无赖的方法,不吃不喝,还砸自己的东西,搞得父母没有办法,只好找媒人来说亲。

这天晚饭时,玉洁的母亲对玉洁提起了这门亲事。玉洁一听就急了,把筷子一丢说:“你们别说了,我不愿意,你们不知道,这个人多不是物!和老疙瘩抢军帽的不就是他吗?这样的人也让我嫁给他?这不是害我吗?”说着就要下炕,连饭都不想吃了。

玉洁的母亲也急了,啪的一下把碗摔在了桌子上,碗里的玉米渣子粥洒了一桌子,然后用手指着玉洁就骂:“好你个臭丫头!从小把你养大,难道是让你来气我的不成?你真的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但不为家里分担,还学会了气我!你二哥都这么大了,几次有人提媒,都因咱家里没有过礼的钱,这亲就成不了。正好这次有人给你提亲,人家条件又好,用给你的钱给你二哥过礼,这不是挺好吗?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还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难道让你二哥一辈子都打光棍不成?”说完连连咳嗽了几声,一口气没上来,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玉洁赶忙上前抱住母亲,连喊带捶背,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她把母亲靠在被子上。

父亲这时也说她:“瞧,把你娘气的,就听了你娘的吧!男方的条件这么好,人家一个公社书记的儿子再咋不好,难道还配不上你吗?你还要找啥样的?”母亲渐渐地稳住了,玉洁也听不下去了,下了炕,哭着就一头跑出了屋子。

是啊,在当地的农村,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正如母亲所说,很多人家的父母,也都是用姑娘过礼的钱,来给儿子订婚的。二哥的年龄这么大了,与他同龄的小伙子小孩都几岁了,如果再耽搁下去,那可真的是要打光棍了,怎么办呢?她感到了无助,想去找欧阳忆芬,可找到他又有能什么办法呢?他的家乡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关里,也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好,才只身一人来到东北投奔姑姑的,他也没有能力拿出这些钱啊!看样子母亲那商量的余地很小,如果再闹下去,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真的把母亲气病了怎么办?那不更是雪上加霜吗!母亲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将后悔一辈子的,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和欧阳忆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自己是那样的爱着他,他也深深地爱着自己,两个人那些曾经的亲亲我我和海誓山盟怎么办?。她哭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溪边的那棵大柳树下。

朦胧中仿佛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玉洁忙擦去眼上的泪水,待走近一看,原来正是欧阳忆芬。

他今天从表姑的口中听说了有人给玉洁和她二哥说媒的事,表姑说玉洁的母亲为了给她二哥订婚,可能是答应了玉洁的婚事,因为男方家里的条件很好,这样她二哥订婚过礼的钱就有着落了,不知玉洁答应没答应。欧阳忆芬听了这件事,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吃了晚饭就一个人来到了大柳树下。刚到这不久,玉洁就来了。

见是欧阳忆芬,玉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咋的了?玉洁?你不要哭,有话慢慢说好吗?”他抚摸着玉洁那光滑的长发安慰着。

玉洁抽泣着把情况和欧阳忆芬说了一遍,然后用手捶打和摇晃着他说:“咋办哪?欧阳?我该咋办哪?”

欧阳忆芬没有说话,只是把玉洁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明显的感觉到玉洁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能对她说些什么呢?能为她做些什么呢?说我爱你吗?可这话现在说出来是多么的空洞和无力?抱着心上的姑娘,他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滴的泪水,滚落了下来,落在了玉洁那淌满泪水的脸上。

玉洁抬头看着他,呜咽着:“咋啦,欧阳,你也哭了?”这时玉洁停止了抽泣,用她那温暖的舌尖,帮欧阳忆芬舔去了脸上的泪水:“欧阳,你不要这样,我会更难过的,说心里话,我就是死也不愿放弃咱们俩这么长时间地感情的,可我要是再闹下去,我娘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真的怕她受不了哇。我娘拖着有病的身子,把我们几个都拉扯大,是很不容易的,我不忍心再把她气个好歹,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你不会生气吧欧阳?我这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呀!”欧阳忆芬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咋会生气呢,玉洁?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难,有多么无助,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我,可是我没有用,没有用啊。我没有本事帮你!玉洁,对不起呀!如果老天真的是这么定了,咱们是没有办法的,你能看着自己的母亲病倒而不顾吗?我们认命吧!上帝能让我们两个相识,相知,相爱,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命运真的要把咱俩分开,就算是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我本来是不相信命运的,可现在不信也不行了。”

听欧阳忆芬说完,玉洁咬了咬牙:“欧阳,我想好了,不管以后咱俩能不能在一起,我也会履行我在松林里对你说过的话,把一个完整的我送给你,绝不会让那个无赖玷污了我。欧阳,来!你摸一摸我这颗心永远都是为你跳动的。”说着,她把欧阳忆芬的一只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乳房上,同时把她那湿漉漉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欧阳忆芬的嘴唇上。

青春的血液在两个年轻人的血管里沸腾着,两对嘴唇紧紧地咬在了一起。俩人滚倒在大柳树下的草地上,共同享受着爱抚给对方与自己带来的那种快感。热吻中,玉洁不停地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呻吟声。

这棵迎着秋风高高挺立的大柳树和从它身边缓缓流淌过去的小溪一样,多少年来,不知见证过多少人们的喜怒哀乐,也见证了这对年轻人真挚的爱情!可今天,大柳树没有办法帮助这对年轻人,它只有在秋风中发出一阵阵无奈的呼呼地叹息声,只能用那宽大伞形的头为两个年轻人遮挡点风露。

这时,玉洁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裤子,把欧阳忆芬的一只手拉到了女人最隐密的地方,两个人的身体同时抽动了一下。欧阳忆芬想把手抽回来,玉洁用手拉住,不让他抽回,然后伸手解开了欧阳忆芬的腰带,把手伸了进去,喃喃的说:“欧阳,我给了你吧,我的身子本来就应该属于你,它永远都是你的,我现在就把它给了你。”说着就拉欧阳的裤子。

欧阳忆芬一下子抓住了玉洁的手说:“不!不!我不能这样玉洁,你是一个纯洁的姑娘,虽然我很爱你,但也不能就这样玷污了你,伤害了你,除非是到了你我婚姻的殿堂,那时你才真正的属于我,玉洁!醒醒吧,让我们回到现实中来吧!我们现在要学会的应该是怎样去面对。”他边说边帮玉洁整理好衣服。

玉洁两眼含着晶莹的泪珠,用手抓着欧阳忆芬:“欧阳,你为啥不要我呀?为啥?为啥?是生我的气了吗?”然后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的天空喊:“天哪!我做错了啥呀?你对我们咋这样的不公平?不公平?”

欧阳忆芬又一次紧紧抱住她了:“不,不是的,玉洁,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从我心里抢走,我们的心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不要太失望了,慢慢来,过了这一段,我想事情会有转机的。”

玉洁的母亲和玉洁吵过架后,真的病倒了,这正是玉洁最担心的,也是最不愿看到的。这下真的把玉洁难住了,她本来就是个很孝顺的姑娘,怎么能看着母亲这样病下去呢!一边是母亲、家庭、二哥。一边是她和欧阳那份真挚的爱情,怎么办呢?

终于,她没能顶着来自于家庭和母亲的压力,痛苦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她想自己先答应下来,等二哥订婚后再想办法,可惜的是她没有能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给欧阳忆芬。

 


                                    第二十九章 捉鸟人

玉洁的礼钱过了,她母亲拿着她过礼的钱给她二哥订了婚。玉洁订婚了,欧阳忆芬心里很难过。这时,正好上边来了出民工修水库的任务。队长贾安山找到他,要他带队去出民工,欧阳忆芬便爽快的答应了,他想借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于是,和玉洁告过别,带着一辆马车与本屯的六名民工和公社各大队的民工一起出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分别,将是他和玉洁的永别!

水库工地离望河屯有七八十里路,工期是一个半月。到了水库工地,把住处和伙房安排好后,第二天就上工了。他把对玉洁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带领民工们起早贪黑的干活,没几天就累倒了,足足病了有一个星期。在工地医生的精心护理下,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这天,欧阳忆芬吃过早饭,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想到工地上去走一走。出了宿舍,一路朝着水库工地走去。外面的风很大,感觉有些凉意,他下了土坡,想从土坡下面过去,那样会暖和些。

土坡下面是一大片开阔地,上面有几条南北走向的深沟,正往前走,他突然发现下面的沟里有俩个人,不知在干什么。待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弄一张网。那网很大,两人用木棍把网子的两边固定在了沟边上。扯好网兜,固定在了沟底,一切就绪,一个人去到很远的地方赶鸟,另一个人则藏了起来。他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在捉鸟。赶忙也躲在了土坡的后面。

时候不大,就见一大群当地人叫做沙半鸡的鸟被赶了过来,落在下了鸟网的那条沟里。赶鸟人不动了,而另一个躲起来的人则出来了。他身上套了一个大白布口袋,头上有两个孔,那是用来看路的。用两只小木棍把头顶上面的两个角顶了起来,看上去就象是老牛的两个犄角。他跟在鸟的后面,把那些鸟往下了网子的方向赶。鸟儿们往左跑,他就挥动左边的犄角,往右跑,他就挥动右边的犄角,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把鸟儿赶到了网子的跟前。这时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冲向了网口,用脚把鸟儿踢进了网子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鸟儿竟没有几个能飞掉的,他一下子把网口收紧,另外一个人也赶了过来,俩个人一起把盛有鸟儿的网子装在了一个口袋里,脱下白布口袋,一起走了。一共抓了有几十只鸟。

欧阳忆芬看得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也太神奇了?他不知鸟儿是怎么想的,不去飞掉,反让人用脚踢进网子,被人抓住。看着那些被抓的鸟,他联想到了玉洁和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正和那些被赶到网子里的鸟儿一样吗!难道鸟儿们就不需要自由吗?唉,他叹了口气。

自己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行,才被迫来到东北投奔表姑的,而玉洁则是因为来自母亲和家庭的压力才被迫放弃了两人的感情,而俩个人不也正是被赶着一步步的,不情愿的,走进了本来不属于自己的网子,而挣扎不出来的吗?想到这,欧阳忆芬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一个半月的工期在欧阳忆芬的带领下,经过民工们的努力,提前十天完工了。在全公社的工段上,他们是第一个提前完工的,上边验收后,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回家。

临近中午时,大胖搭着别的大队送东西的马车,来到了水库工地上。他下了马车,一路小跑直奔欧阳忆芬他们住地而来。一进院子,就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可、可不得了、了,家里出、出大事了。”

有人追问:“你慢慢说,出啥事了?”

他一把抓住玉洁二哥,带着哭声说:“玉、玉洁昨个儿晚上喝药自、自杀了,家里叫你赶紧回、回去。”

“啊!”玉洁的二哥当时就傻了。

欧阳忆芬一听玉洁喝药自杀了,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他抓住大胖的胳膊焦急地问:“咋回事?你快告诉我,玉洁为啥要自杀?”

大胖用手把他拽坐在床铺上说:“欧、欧阳,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于是大胖就把在家里了解到的关于玉洁自杀的情况对欧阳忆芬讲了。

 

                第三十章 不该凋谢的花

原来订婚后,玉洁的心情一直不好,她那个无赖对象三天两头往玉洁家里跑,想亲近玉洁,可玉洁从来就不给他好脸子看。他一看软的不行,就想出了一个罪恶的办法。

那天下午,他又来到了玉洁的家,对玉洁的父母说,他一个在黑龙江的舅舅来了,要见一见玉洁,父母让他来接玉洁过去,玉洁说啥也不愿去,可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还是无奈跟着他走了。

玉洁坐着他的自行车,路过那片松林时,见左右无人,那个无赖将玉洁强行拉进了松林深处。玉洁感到不好,忙大声呼救,可任凭玉洁痛苦的喊叫,周围却一点回应也没有。只有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在秋风中发出的那一阵阵愤怒的呼呼声。小鸟飞走了,树木失去了往日那种翠绿,就连太阳也在云层的后面躲了起来,不忍心去看眼前发生的这罪恶的一幕。

玉洁的呼救声被那茂密的松林和风声给淹没了。一个纯洁的姑娘,就这样,在这片松林的草地上,被那个无赖玷污了。无赖实施完他的罪行,扔下了昏迷中的玉洁跑掉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凉风吹过,玉洁从昏迷中醒来。她用围巾拭去腿上的血迹,咬着牙,穿好了衣服,步伐踉跄的走回了家里。父母问她发生了啥事,她谁也没有搭理。烧了一锅热水,把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待她洗净了身子,穿好了衣服,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父母。

在父母跟前她没有落泪,不是她不想落泪,而是在松林里她早已把眼泪流干了。虽然她很温柔,但她也很倔犟,从骨子里的那股倔犟,对父母讲完事情的经过后说:“我想自己歇一会,不要打扰我。”就进了里屋,晚饭也没有出来吃,父母也没敢惊动她。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父母弟妹们都睡着了,玉洁轻轻的从里屋出来,把一封写好的信,悄悄地塞在了正在熟睡中的小妹被子里,然后走出了屋子。从自家的仓房里,拿出了父亲给蔬菜除虫没用完的那半瓶农药,来到了她和欧阳忆芬经常约会的小溪边的那棵大柳树下,对着欧阳忆芬出民工的方向,心里默默的念着:“对不起了,我亲爱的欧阳,我已等不及你回来了,因为我的身子已被那个无赖玷污,我在也没有勇气面对你了,更不能把已经脏了的身子留给你,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心中的那块美玉已经不再纯洁了,我只有走了。这辈子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下辈子我一定会去找你。欧阳!我爱你,请别忘了我,一定要记住等我,等我呀。永别了,我亲爱的欧阳!”然后,一口把农药喝了下去。

就这样一朵刚刚绽放的美丽的花朵;一个纯洁的对未来充满理想的姑娘,离开了她那还很留恋的世界,永别了她那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欧阳。她去了,永远的去了,善良的姑娘。

大柳树在哭泣,小溪在哭泣,天上的星星也在哭泣,它们躲在了云层里,怕自己的眼泪滴落在这位不幸的姑娘身上。她真的走了,带着对心上人的留恋和太多的不情愿。

当第二天人们发现时,她早已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睁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心上人出民工的方向,两只手上戴着心上人给她买的始终都没舍得戴过的那副红色的手套,双臂向前伸直着,好像是在向心上人招手。她喊着,诉说着,你回来吧!亲爱的欧阳!那怕只看你一眼也好哇?我想你!想你呀!

因为这次出民工是欧阳忆芬带队,有一些事情还需要他处理,所以没能和玉洁的二哥一起回来。他强压着悲痛,第二天回到屯子时,玉洁已经入土了。软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出于对方的地位和势力,没能给玉洁讨回来一个说法,这位善良、倔犟而又不幸的姑娘,就这样被一堆黄土孤单的埋在了那片她第一次对心上人袒露心扉的松林,也是她被强暴过的地方。一切都过去了,留给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孤独。

欧阳忆芬下了马车,问清了玉洁被埋的地方,没有卸下自己的行李,就一路小跑来到了玉洁的坟头上。

一座新的坟茔呈现在他的面前,眼前已不在是那位漂亮的姑娘,只有埋葬她的那堆黄土。他再也控制不住了那痛彻心肺的悲伤,一头扑在玉洁坟头上,泪水就像绝了堤的小河流淌了下来。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是没到伤心处,他再也不需要控制和掩饰什么了,在心底里默默地呼唤着他心上人的名字:玉洁!玉洁!我亲爱的,咋不能等我一步哇?你就这样忽忽地走了,你可知我这活着的人心都碎了呀!玉洁!我亲爱的,······。

当人们赶过来时,欧阳忆芬已昏倒在了坟头上。大伙七手八脚的把他搀回到表姑的屋子里,让他躺在炕上。表姑、姑夫急得在地上直打转。过了一会,欧阳忆芬才慢慢的缓了过来。表姑忙给他倒了一碗热水,他接过表姑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眼泪又流了下来。

自打雪儿到县城上班以后,表姑早已看出了欧阳忆芬和玉洁两个年轻人的心事,所以表姑此时很理解他。

到了晚上,欧阳忆芬没有吃饭,就一个人早早回到自己的屋子,想着他和玉洁在一起的一切一切,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正在这时,玉洁的小妹来了,把一封信交给了他,说这是姐姐出事的那天晚上偷偷塞在她被子里的。玉洁的小妹很懂事,见信封上写着请交给欧阳,所以她连父母都没有告诉,今晚就悄悄的给他送了过来。她把信交给了欧阳忆芬,说了声:“欧阳哥你歇着吧!”就回去了。这是玉洁给他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欧阳忆芬用颤抖的双手把信打开,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呈现在他的眼前。

亲爱的欧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呀。我先走了,我违背了咱们的海誓山盟,请不要怨我。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忘不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

一起看小溪,一起开会,一起打靶,一起干活追太阳。

一起小溪里捉鱼,一起松林里看鸟,一起在大树下看着月亮说着悄悄话,一起对未来充满希望。

一起一起太多了,那一切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亲爱的欧阳。

今后你的身边没有了我,你要保重身体,你要坚强。我在地下祝福你,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你知到吗欧阳?今天我离开了你,不是我的放弃。虽然我订了婚,但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想只要我还没有结婚,在我们俩个的共同努力下就有希望。可这种希望在一瞬间被破灭了,那个流氓奸污了我,我已不是以前的那个玉洁,那个一尘不染的姑娘。

我的身子脏了,我不能把这个脏了的身子留给你,更不能带着它活在这个世上。所以,我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死亡,你不怪我吧,亲爱的欧阳?

我已想好了要离去的地方,那棵柳树下,那条小溪旁。因为它见证过我们的爱,也听过咱俩诉说衷肠。我会对着天上的星星说:请给我的心上人带个信吧!我想他,他的名字叫欧阳!我会面对你去修水库的方向,心里默默的念着你,欧阳,欧阳。我亲爱的欧阳。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愿来生能成双。

秋天凉了,你要多加衣裳。我本来想给你再织一下那件毛衣,可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不怪我吧,欧阳。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管你叫过一声哥哥,只管你叫欧阳,那是因为我想把那句亲爱的欧阳哥和我的身子一起,带到我们两个结婚的殿堂,现在看来是没有了希望。今天我要在这封信中甜甜地叫你一声:亲爱的欧阳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呀,欧阳!可这是我将要走进的坟墓,却不是我们结婚的殿堂。

永别了,我亲爱的欧阳哥,忘记我吧,我已是个不净的姑娘,这种结果我真的不甘心啊,那个该杀的流氓······。

欧阳忆芬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悲痛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一滴滴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他把那封信紧紧地贴在了自已的心口上,仿佛这就是玉洁,这就是他那个爱到骨子里的姑娘。

“爸爸,你怎么哭了?”女儿欧阳念用手推了一下满脸泪水的欧阳忆芬。

他从悲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拿出手绢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哦,没什么。”他扭头看了下车窗外面,问女儿:“火车现在到哪了?”

欧阳念满脸迷惑的看着父亲说:“我不知道。”

哦,可不是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是第一次来东北,她怎么会知道呢?他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对女儿说:“看见爸爸落泪,你不笑话爸爸吧?”

欧阳念忽闪着那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说:“不会的,爸爸,你又想起了东北的那位阿姨了吧?”他没有回答女儿的话,用手拍了拍女儿的头,自言自语的说:“我的女儿长大了。”


                第三十一章 祭扫

列车上响起了列车员那清脆而又好听的报站声:“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运行的下一个停车站是###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把行李准备好,准备下车,本次列车的停靠时间是······。

列车到站了,欧阳忆芬带着女儿下了火车,找了一个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在街上随便吃了点饭,打了一辆出租车,奔着他的第二故乡望河屯驶去。

一路上欧阳忆芬无心去看改革开放以来,给这里带来的巨大变化。机关的砖房变成了楼房,农民的土房大多都变成了砖房,姑娘们嘴上叼的不再是以前自己用手卷的旱烟筒,而是带有过滤嘴的香烟了。马路也不再那样颠簸,都铺上了柏油。

几个小时后车子到了望河屯所在的镇上。欧阳忆芬让出租车停一下,他要去给玉洁买一些纸钱。

下了出租车,走在了平整的水泥路上,真的都认不出原来的街道了。放眼望去,两边商铺比比皆是。

欧阳忆芬带上了一副眼镜,他是怕碰上熟人被认出来,然后,顺着一个个门面找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卖丧葬品的商店。他刚要走过去,这时从一家服装店内走出来一个四十上下岁的女人。她体态丰满,留着短发,两只大眼睛很有神,看上去有些面熟。正在他要转身之时,那个女人的目光也瞟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时,那个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客气的问了一声:“同志,你想买服装吗?”

欧阳忆芬支吾着说:“哦,不,我不买,只是从这路过。”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女人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兴奋中略带点哽咽的说:“欧阳!你是欧阳?”

欧阳忆芬一下子愣住了,话语很不连贯的说:“你、你是?”“ 我是海燕啊!”

“海燕?”欧阳忆芬惊愕的看着她。

海燕紧紧抓住欧阳 忆芬的手高兴地说:“你可想死我了,我以为这辈子在也见不到你了,可今天······。”海燕笑了,笑的眼泪都蹦了出来。

“当年你一去就没有了音讯,连个招呼都没打,我倒是让姐姐找到了你的地址,想给你写信,可几次拿起笔来又放下。当时我的心里也很矛盾,后来想想,还是不打扰你的好。所以最终信也没能写成。来,欧阳,快到屋里坐吧!这是我的店!”

欧阳忆芬跟着海燕来到服装店后面的客厅。海燕忙给他倒上茶水说:“欧阳,还爱脸红吗?我们当年的大男孩!”

欧阳忆芬坐在了沙发上,两个人都笑了。这也是自从坐上火车到现在,他的第一次笑。

海燕把茶递给了他,坐在了他的身边说:“咋样,欧阳?这么些年你生活的还好吗?”

欧阳忆芬喝了口茶水说:“唉,就是那样吧,一个人每天都在为生活而奔波着,也说不出好与坏。”“咋的,你生活的不好吗?”

欧阳忆芬叹了口气说:“那年玉洁走后,我很失落,也很懊悔,后悔我当初为什么去出那个该死的民工,如果我不去出民工,玉洁可能就不会死,我想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就和表姑提出了要回关里去,姑姑姑父知道留不住我了,也只好同意。就这样,我告别了姑姑、姑父,回到了关里。回到老家后,多少次有人给我说媒,都被我婉言谢绝了。直到有一次在朋友家里,遇到了一位姑娘,她长得很像玉洁。朋友把她介绍给了我,这位姑娘很好,当时我就像是抓住了玉洁的影子一样,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结婚了。可婚后我才发现,她不是我想要的玉洁,这叫我很苦恼。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在女儿几岁时,我们俩个过不下去了。我提出了离婚,她也同意了,我们办了离婚协议。

这不怪她,她是一个好女人,可我不行,总是在玉洁的影子里走不出来,这么些年来,我还是忘不了她,总想过来给她扫扫墓,可到了时候又怕伤心。这不,今年我下了决心,来为她扫墓。玉洁生前特别喜欢女孩,我们也不止一次的憧憬过,所以我把女儿也带了过来。”

“好哇,你把女儿也带来啦?这我可要好好地看一看,她在那?”

“哦,她在出租车上,不要急,等扫完墓你会看到她的。真的,别光说我了,你呢,海燕?你生活的好吗?”

海燕听着欧阳忆芬的讲述,面对眼前这位自己曾经爱过,现在还依然爱着的男人,不知是对他的遭遇感到惋惜,还是该对他这么些年来对玉洁的这份爱感到敬佩。见欧阳忆芬问到自己,忙说:“我很好,改革开放后,我就去了县城,做了点小服装生意。可我在县城里呆不惯,后来就又回到了镇上,买下了这块门面,开了这个服装店,生意还算不错吧。”

这时欧阳忆芬左右的环顾了一下问:“咋到现在也没见到我妹夫?他干啥去了?”

海燕苦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你的那位妹夫在我的心里。”

“咋着,这么些年你还没成家吗?这是为啥呀?”欧阳忆芬睁大了眼睛问。

海燕心情平静的说:“没啥,一个人非得要出嫁吗?这些年我一个人觉得也挺好,咱们的命运不是很相似吗?你现在不也是单身吗?”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很胖的女人,带着一副眼镜,进门就喊:“海燕,你说明天去进服装,你姐夫让我问一下你几点走?”说完,她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欧阳忆芬说:“原来有客人啊,海燕,这位客人是谁啊?快给我介绍一下,让我也认识认识!”

这时海燕和欧阳忆芬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海燕笑着说:“姐姐,你看看他是谁!”

这个刚进屋的女人是江海珍,她比以前还要胖。她上下打量了欧阳忆芬一下,摇了摇头说:“看着很面熟,可就是一会想不起来。”

欧阳忆芬用手摘下了眼镜说:“海珍姐,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他这一开口,江海珍一下就把他认了出来,笑着上前一下就给了欧阳忆芬一拳:“好你个欧阳,这么些年来,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们,都快想死我们了。你呀你,你走的这些年,真把海燕绐害苦了。”

“咋回事海珍姐,你说我害了海燕?”欧阳忆芬惊愕的看着江海珍不知怎么回事。

这时海燕过来拉了姐姐一下:“说啥呢姐,欧阳,你坐下,别听她的。”

欧阳忆芬坐回到沙发上说:“海珍姐,你好吗?要是没有海燕我真的就认不出你了,你可比以前发福多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咱们的变化都很大,那时我记得你的眼睛很好的,咋也带上眼镜了?”

“我想给玉洁扫完墓,再到县城看一下我姑姑、姑父和雪儿就回去,我不想打扰别人。怕被人认出来,就戴了副眼镜。可你看海珍姐,这不还是被海燕认了出来!我在这那么些年,你都是拿我当亲兄弟看,从没拿我当过外人是吧!我希望现在还是那样。”

“那当然,我咋能拿你欧阳老弟当外人呢。以前不会,现在当然更不会了。”

“那就好。海珍姐,你刚才说的话我还是不明白,关于我对海燕造成的伤害,请你告诉我是咋回事。”

江海珍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了,用手推了一下眼镜说:“这些年把我都快憋坏了,可我没处去说呀。今儿你来了,海燕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了。自从你走后,海燕每天像掉了魂似的。她让我找到了你们老家的地址,可她又不写信,就这样老长时间谁来说媒都不成。改革开放后,她就一个人去了县城,可在那干了几年,她说不习惯,就又回到了镇上,开了这家服装店。你知道吗?她忘不了你。这么多年来,她就一个人支撑着,谁拿她也没办法。

这里边也有我的错呀,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介绍给她,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个事了。唉,现在我也不管了,她爱咋样就咋样吧。这大概就是命啊”

欧阳忆芬听到这,双眼已经湿润了。他看着海燕说:“对不起啊,海燕,你咋这么傻呀,我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对我,你这样对待自己值吗?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任了,这样我的心里会不安的呀。”

“这也不完全怪你,我只是没有碰到真正喜欢的人。”海燕把话岔开说:“你知道吗?欧阳,那个强奸玉洁的流氓,在玉洁走后的第二年,也是因为强奸案被判了刑。他那个当副书记的老子保他不但没保住,还因此受到了牵连,下了台。那个流氓在监狱里组织了几个犯人想越狱逃跑,在狱警多次警告无效的情况下,被开枪打伤了,后经抢救无效死在了监狱里。也算是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玉洁也可以明目了。欧阳,这该放下时还是要放下的,就算你咋爱她,也都没有用了。你爱了她这么些年,也算对得起她了,我想她在地下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吧?”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她。”欧阳忆芬接过江海珍递过来的一支香烟拿在手里,没有点火。他知道海燕不喜欢烟味。

这时海燕起身帮他点着了火说:“你抽吧,没事儿的,你的记性真好,还知道我不喜欢烟味呢,大男孩。”

分别了这么些年,三个人又碰在了一起,有着许多说不完的话,和唠不完的磕。岁月的沧桑,已给每个人的眼角上刻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烙印。当年风华正茂的三个年轻人,如今都已步入了中年。没有了当年的那种英姿飒爽,和血气方刚,有的是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还有中年人特有的那种豁达。

三个人说了会话,欧阳忆芬站起身来说:“海珍姐,海燕,我还要给玉洁去扫墓,外面的出租车还等着我呢,等我扫完墓回来咱们再聊好吗?”

海燕也站起身来说:“好吧,反正今儿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这么多年没见了,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怕惊动别人,我就不去惊动,可你今天一定要住到我这,那也不许去。我送一送你,顺便看看你的女儿,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说着,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欧阳忆芬为玉洁买好纸钱,告别了江海珍姐妹,坐上出租车,一路奔着镇子西边的松树林驶去。坐在车子里,他的心情很沉重,想到海燕这么些年还没成家,还在深深地爱着自己,从一个天真漂亮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中年女人,这个年龄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多么的可怕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负罪感,不知该怎么办?

车子驶出了镇子,老远就看见了那片松林。这时欧阳忆芬的心越来越紧了,也越来越痛了。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玉洁,我来了,我来看你了!这些年你在这睡得好吗?欧阳想你呀。思念与痛苦的泪水,已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随着道路两边的树木快速向后倒去,车子很快就到了松树林。改革开放改变了这里的一切,可庆幸的是,小溪没有变,小溪东面的这片松林没有变,只是小溪的水更清了,松林更高大了。这不是伐木工人手里的油锯没有了油,没有伐掉这片松林,而是因为国家出台的保护林木的政策好,才有幸保住了这一片绿油油的净土,这位不幸的姑娘才能在这睡得安生。

欧阳忆芬下了车,带着女儿走进松林,来到了玉洁的坟前。坟头上长满了干枯的荒草。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玉洁,你还好吗?你还记得欧阳吗?一直在深爱着你的欧阳!今天我来看你了,你不用说话,我说,你静静地听着就行了。这么多年来,你一个人睡在这里,一定很孤独吧!今儿我把女儿也带来了,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尤其是小女孩,当年咱们憧憬着能有一个或几个咱俩的女儿,可随着你的离去,一切都落空了。玉洁,我好想你呀!”边说着边为玉洁烧着纸钱。

他把女儿招呼过来:“念,你过来,跪下给你玉洁阿姨磕个头吧。你知道爸爸为啥给你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吗?就是想用你的名字时时的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你的玉洁阿姨,要永远想着她念着她。本来你应该是我们两个的女儿。可是,可是,……”他说不下去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女儿听话的跪了下来,冲着坟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玉洁呀,这么多年来,我一时一刻也没忘记你,在别人面前我的笑都是装出来的,今儿在你面前我不能再装了,就让我说个够,哭个够吧!……”

欧阳忆芬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落在玉洁的坟头上,这泪水有他对往事深深地眷恋,有对睡在这里的姑娘无限的爱与相思,也有对当年没能留住这位姑娘深深地懊悔。他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在玉洁最需要自已的时候离开了她,去出什么民工,如果当年自己在家,玉洁大概就不会自杀。

这时,天空不知是被他的真情与哭声所感动,还是怎么的,竟然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欧阳忆芬抬头看着天空:“雨水啊,你下吧,你冲吧,你能冲去我脸上的泪水,可你能冲去我心里的痛吗?你能冲掉我对玉洁的爱吗?玉洁,这些年来我没有来看你,生我的气了吧?……”

小雨在下,欧阳忆芬的心在滴血,他的心在痛。懂事的女儿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顶在了父亲和自己的头上。过了一会,小雨停了,一缕缕阳光照在欧阳忆芬淌满泪水的脸上,也照在了玉洁的坟头上。他站起身来说:“玉洁,你不是爱听我唱歌吗?现在为你唱一首我为咱俩写的歌吧!”他站起身来,对着玉洁的坟头唱了起来。

“松林里的涛声在随着风儿飘向远方,

善良的姑娘你睡得是否安详,

你可知鸟儿们在为你悲啼,

你可知爱你的人在为你挂肚牵肠。

岁月的沧桑抹不去我对你的爱,

时光的流失带不走我的忧伤,

坟头上的草儿每年都能重生重长,

可你却永远睡得那么香。

清清的溪水带着人们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流向南方,

我的爱将永远伴随在你的身旁,

寒暑移节你再也不会凄凉。

你喜欢的哺鸽花我会为你种在坟上,

愿它每年都能给你带来芳香。

心上的人啊!你安息吧。

虽然你永远睡在了这里,

但我对你的爱还会地久天长。”

一首歌唱完了,欧阳忆芬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欧伊呀!欧伊呀!”“是谁在叫我,是玉洁吗?”他看了一下周围,除了女儿念,身边根本就没有别人。

这时女儿告诉他,这不是什么人,是一只鸟:“爸爸,你看!”他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不知 是什么时候,在玉洁坟头的树枝上,落着一只从没见过色彩艳丽的小鸟儿,是它在叫:“欧伊呀!欧伊呀!”

欧阳忆芬站起身来,用手抓了些泥土,把刚刚烧完的纸灰盖上,然后对着玉洁的坟头树枝上的小鸟说:“我知道,玉洁,你没有忘记我,这是你变作小鸟来迎接我,你好好在这安息吧,以后我会常来看你。放心吧,有我的心在,有我的爱在,你不会孤独。”

女儿欧阳念看着悲伤的父亲说:“爸爸,我的玉洁阿姨真幸福,虽然她躺在了这里,可她还有你,有你的爱,可我妈妈呢?她除了我就啥都没有了。爸爸,你说我玉洁阿姨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她会高兴吗?再这样下去,你会幸福吗?”

女儿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欧阳忆芬。他没有说话,帮玉洁抜净了坟头上的荒草,拉着女儿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向着松林外面走去。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慢慢的消失在了松林的那一头。回去后他能和他的妻子复婚吗?海燕怎么办?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作者也不知道。


作者:旭日。二零一零年,八月十四日完稿。